學達書庫 > 瞿秋白 > 瞿秋白文集⑥ | 上頁 下頁
世界革命高潮之前


  ——共產國際執委第十次全體會議(一九二九年九月四日)

  一

  共產國際第六次世界大會[1],首先就說明戰後資本主義進到了所謂「第三時期」[2],——第三時期的特點,就是資本主義制度的一切矛盾劇烈起來,資本主義的穩定更加動搖起來,因此,工人群眾亦就左傾起來。根據這種分析,世界大會指出戰爭危險的事實,並且指出反對蘇聯的戰爭危險。社會民主派[3],在這個新的時期,更明顯的和資產階級的國家機關,以及工業管理機關,托辣斯化[4]的資本,混合生長起來;所以第六次世界大會特別指明加緊反對社會民主黨,尤其是他的左派的必要。第六次世界大會,因此也就完全贊成赤色職工國際[5]第四次大會(一九二八年二月)的新策略:就是共產黨和赤色工會,獨立領導工人階級的經濟鬥爭,而不用那種聯合黃色工會領袖的統一戰線,——都要堅決執行純粹下層的統一戰線。再則因為資本主義穩定裡的矛盾劇烈起來,所以第六次世界大會特別指出反對黨內右傾的鬥爭,特別指出右傾的危險:各國黨內有過分估量資本主義穩定的情緒,有對於社會民主黨,尤其是他的左派,抱著調和態度的,有對於資產階級國家的法律,以及黃色工會的機關和規則,表現合法主義的關係的。固然,一九二八年二月的共產國際執委會第九次全體會議,已經就指出反對右傾的任務。

  但是,第六次世界大會更加進一步,指出不但要反對右傾,並且要反對黨內對於右傾調和的傾向。共產國際執委第十次全體會議(一九二九年七月),完全證明第六次世界大會決議的正確。

  第六次世界大會(一九二八年八月)到國際執委第十次全體會議之間,經過許多重大的事變。國際資本主義列強的準備戰爭和反對蘇聯,歐美和東方革命新高潮的興起,以及各國共產黨內右傾危險的表現,都完完全全證明:世界第六次大會的路線,是唯一正確的布爾塞維克的路線,只有根據這種路線,世界無產階級的先鋒,方才能夠領導得起正在興起的革命高潮。

  各國共產黨內的右派,在這個時期裡,有許多已經變成公開的叛徒,而公然起來反對共產國際;而以前黨內的調和派,事實上已經成了右派。右派的政治路線是:——說資本主義的穩定不但不動搖,而且正在鞏固起來;說反對蘇聯以及一般的戰爭危險,不但沒有加緊,而且已經減少;說社會民主黨不但不在法西斯蒂化[6],而且仍舊是民權主義的勢力;因此,認為必須要實行和社會民主黨領袖的聯合戰線。世界第六次大會上,各國共產黨的調和派,形式上還是贊成共產國際的路線,而反對右傾的路線的。但是,到國際執委第十次全體會議的時候,各國共產黨的調和派,首先就是德國的,已經「進步」了,已經站到右派的政綱上去了。例如,對於資本主義穩定的問題,他們說資本主義是在鞏固起來,至多只有列強的國際關係比較的惡化;對於職工運動策略的問題,他們反對獨立的領導工人鬥爭,尤其反對領導「無組織的」工人群眾(在黃色工會之外的群眾);對於社會民主黨的問題,他們不承認左派社會民主黨是共產主義的最危險的敵人。調和派和右派的分別,只在於調和派不是公開的反對黨的路線,而是暗藏的反對。調和派對於黨的路線和國際的路線,是用著全副的力量來反對,可是對於右派卻有很親密的關係。

  再則,托洛斯基派[7],現在已經和右派混合生長起來。第六次世界大會到第十次執委全體會議之間,正是托洛斯基派和右派混合生長起來的過程;差不多在右傾的取消派[8]和托洛斯基主義的取消派[9]之間,已經完全沒有界限。托洛斯基在今年六月十二日公佈一篇論文,題目是《再論白朗德爾[10]和答爾黑美[11]》(1),表面上是反對他們,實際上是比右派還要更右傾;他(托洛斯基)說:「我們現在的時期,是極大的反動時期,是一九一七到一九二三年革命年代之後的反動時期。從第一國際[12]起直到現在的歷史,都證明這種低落和反動時期是不可免的……俄國一九〇七到一九一二年的反動[13],是這樣的,歐戰[14]時期,全歐洲亦是這樣的。」托洛斯基,原本和社會民主黨一樣(例如奧國社會民主派鮑威爾[15]),早就說中國革命失敗,不會很快的有什麼新高潮,而是在反動時期裡走上資本主義進化的道路。現在,他的這種「反動論」應用到全世界,自然,帝國主義的統治是在鞏固起來,資本主義的穩定是在強健起來,革命的高潮和前途,完全沒有希望的了!

  第十次執委全會(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第十次全體會議的簡稱,下同)正在反對這些機會主義(黨內黨外的機會主義)的旗幟之下,進行自己的工作的。他研究一年來的鬥爭經驗,分析世界政治經濟情形,考察歐美和東方革命高潮的形勢,綜合反對右傾的黨內狀況,而規定出向前鬥爭的主要任務。

  二

  最近一年來國際的政治經濟形勢,完全證明右傾機會主義派的特點,是絕對不正確的。戰後資本主義的第三時期,「經過資本主義穩定裡矛盾的繼續發展,不可避免的要引導到資本主義穩定的繼續動搖,引導到資本主義一般危機的異常劇烈」(第六次世界大會政治決議案)。這是「資本主義一般危機生長的時期,帝國主義的國內國外矛盾加快的劇烈,不可避免的要引導到帝國主義戰爭,巨大的階級衝突,要引導資本主義主要國家裡新的革命高潮的開展,和殖民地國家裡偉大的反帝國主義革命」(第十次執委全會決議案)。

  一九二八年十月英法的海軍協定,遠東方面英日同盟復活的趨勢,英美之間的衝突劇烈起來;一般的說,英美衝突,是帝國主義列強之間一切衝突的樞紐。同時,帝國主義列強,加緊準備反蘇聯的戰爭:波蘭羅馬尼亞的軍事陰謀,蘇聯西境各國裡反蘇聯的籌劃,波斯[16]統治階級的親英更加厲害,阿富汗反動政變的受英國指導……直到今年七月中國國民黨軍閥的強佔中東路[17]。凡此一切,都明顯的證明:戰爭危險的日益逼近和資本主義穩定的腐朽和動搖。英國工黨政府上台[18],他的對美政策的「變更」,美國總統凱洛的禁止戰爭公約[19],以及德國賠款問題的會議(以楊氏計劃代替道威斯計劃的問題[20]),都只是和平主義的假面具。英國工黨政府和美國的談判,甚至於臨時的協定,都不能避免英美之間的武裝衝突,卻正是準備武裝衝突的步驟。一九一四年到一九一八年的大戰之前,也有過這一類談判和協定的嘗試的。至於楊氏計劃(德國賠款分配)問題,華爾加(Varga)[21]同志說:這一計劃的實行,可以緩和帝國主義列強之間的矛盾。第十次執委全會大多數都反對這種意見,大家一致通過的意見是:「楊氏計劃對於德國賠款的重新整頓,不但不像改良派所說的一樣,仿佛可以削弱帝國主義的矛盾,恰好相反,他正要引導到帝國主義營壘裡的劇烈衝突(英美互爭賠款銀行的支配權,德法之間的對抗),而且因為德國更加引到帝國主義反蘇聯的軍事政策的戰線裡去,所以反對蘇聯的財政封鎖,以至於武力干涉的危險,也要更加深入」。總之,帝國主義的列強,進行所謂楊氏計劃,只不過使社會改良派又多一個「證據」,來宣傳和平主義的荒謬的超帝國主義理論。超帝國主義的理論,據共產國際的估量,只是血腥氣的烏托邦[22]。財政資本獨佔性企業的國際混合(國際的卡德爾[23],投資聯合會,楊氏的國際太上銀行的賠款分配計劃),不但不能減輕戰爭的危險,恰好相反,正在加強這種危險,造成一種前提,使將要到來的戰爭變成全世界的戰爭,變成重新瓜分世界的戰爭。

  至於資本主義國內階級矛盾和階級關係的變化,第十次執委全體,也給了極明顯的分析。布哈林[24]同志在第六次世界大會上,說「第三時期」的時候,只說是「世界資本主義的改造時期」,卻沒有說蘇聯社會主義的改造。我們當時就指出這種分析根本不對,而且不能解釋:為什麼第三時期裡反蘇聯的戰爭危險更加厲害起來。第六次世界大會,對於布哈林這種觀點是糾正了的。本來,所謂「資本主義的改造」問題,是整個馬克思列寧主義關於資本主義的理論問題。機會主義的右派,看見現在資本家實行合理化和發明新的技術,便說是「第二次的工業革命」來了(美國共產黨代表洛夫斯敦(2)[25])。其實,合理化和新技術的問題,決不能認為是「資本主義改造」或是「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問題。第一、現在的新技術,一大半是軍事工業裡的新發明;第二、獨佔性的資本,對於技術的進步,給了一定的限制,獨佔性的資本是有阻障進步的作用的(列寧);第三、新技術現在雖然有些大的進步,可是,新技術和資本主義的合理化是不相關聯的。共產國際執委會第七次全體會議的時候,就有人誤解資本主義的合理化,認為合理化的主要特點,是技術上的改良,因此,主張不要反對資本主義的合理化,只要反對合理化的「有害的結果」。當時德國代表團就反對這種觀點的。事實上資本主義的合理化,主要的並不是技術改良,而是「改組工作過程」,就是加重對於工人的剝削,以增高勞動的生產量(例如,工廠管理和監督的加嚴,分配工人的工作增加等)。資本主義的合理化和蘇聯社會主義的合理化,是不相同的;資本主義的合理化,一方面嚴密的組織工廠管理,竭力減少浪費的時間,並不增多對於勞動的保護(保險制度改良,醫藥休養的津貼等等)。所以資本主義合理化,反而是增加每天工作時間,更使勞動條件惡化。我們必須把社會主義的工業合理化,和資本主義的合理化,對立起來;決不能認為資本主義的合理化是「第二次工業革命」,仿佛在新的技術基礎上,又有「新的資本主義」的可能!

  第十次執委全會上,雖然沒有人公開起來擁護資本主義改造論,但是,華爾加同志卻提出工人生活程度的問題主義國家裡,只能說工人階級的狀況惡化,不能說工人階級生活。他說,資本程度低落。他的理由是資本主義國家內,現在工人階級的經濟狀況,並不是絕對的惡化,而只是相對的惡化。他甚至於說,因為合理化的關係和新技術的關係,工人的工資有增高的情形。華爾加同志是被資產階級的統計所迷住了!

  他的意見顯然是機會主義的。第一、他說工人階級的全階級的時候,沒有把失業的一千一百萬或一千二百萬工人算在裡面;第二、他沒有把中國印度等殖民地落後國家的工人算在裡面;第三、他只根據工資統計的平均數,沒有注意工人貴族所得的較多的工資數目,把工人群眾的很少的工資數目掩蓋起來了;第四、他沒有注意工人勞動的加強,和工人健康的消耗,以致於工資的程度,到處都比勞動力價值的程度來得低。第十次執委全會完全反對他的意見,而特別加重的指明:資本主義的合理化,使工人階級的生活程度低落。現代的資本主義,已經走到這樣一個時候,——私有財產的關係,已經和工人階級生活程度的增高,完全不能相容了。

  再則,關於國內國外矛盾之間的關係問題,布哈林同志在第六次世界大會時,就有一種傾向,以為帝國主義的國際矛盾是在加強,而各國資本主義國家的國內矛盾卻在削弱。他這種機會主義的觀點,是有來源的。他所著的《過渡時期的經濟》裡說:「財政資本,把大資本主義國家裡生產的無政府狀態消滅了」。列寧在這句話上批著:「沒有消滅!」最近,第十次執委全會的前幾天,布哈林同志發表兩篇文章,又說:因為財政資本統治著的緣故,資本主義國家國內有組織有規劃的資本主義經濟排擠那自由競爭;所以,競爭式的鬥爭從國內轉移到國際關係方面去了。第十次執委全會,對於布哈林等的這種意見,加以嚴重的駁斥:「調和派對於資本主義國內矛盾削弱的觀念,以及認為國內市場有組織的可能,無政府狀態完全只保存在世界市場上的觀念,照最近幾年資本主義的全部發展看來,是不合事實的,而且這種觀念事實上是對改良主義的思想投降」。

  至於資本主義裡新的階級關係,社會民主黨及其左派的作用問題,世界第六次大會時,也已經有過爭論。當時的右派和調和派,便否認左派社會民主黨的危險性。他們現在,更否認社會民主黨法西斯化的趨勢。社會民主黨,自己以為是民權主義的政黨,一方面反對共產主義,另方面亦反對法西斯主義,仿佛這是因為法西斯主義,不但反對共產主義,並且也反對社會民主黨。共產黨的右派和調和派,卻學習著社會民主黨的這種論調,否認社會民主黨的法西斯化,機械的把法西斯主義和民權主義對立起來。右派還說:以前德國社會民主黨[27]在一九一九年便用屠殺政策,為什麼那個時候,我們不說社會民主黨法西斯化呢?其實,社會民主黨當時還只有法西斯主義的一些零星的成分。現在,資本主義發展裡的新的階級變更,使社會民主黨,有系統的和資產階級的國家機關,混合生長起來,黃色工會的工會官僚和資本家的工業管理機關,混合生長起來;他們開始有系統的宣傳「工業和平」和「經濟的民權主義」,要想阻滯無產階級的階級鬥爭;不是偶然的實行武力屠殺,而是無恥的宣言,說要實行獨裁制——資產階級的公開的獨裁制(今年六月間德國社會民主黨開會時的演說);——這就已經是完備的十全十美的社會法西斯主義了。而「左派」社會民主黨,卻散佈一種幻想:仿佛「左派」對於社會民主黨的正式機關,站在在野黨的地位,而加以批評;其實,他們正在阻礙社會民主黨崩潰的過程,事實上就是贊助社會法西斯主義[28]的政策。總之,國際社會民主派,都有法西斯化的趨勢,德國的是已經實現了社會法西斯主義,英國的工黨,也正在走上這條路去。至於各國社會民主黨「左派」,如英國的獨立工黨[29]等等,都是贊助社會法西斯主義的所謂「在野黨」(Opposition),對於工人階級的革命化,尤其危險。共產黨必須堅決的實行反對這些派別的鬥爭。

  三

  世界無產階級的鬥爭,從世界第六次大會以來,很明顯的表示著高漲起來的形勢,德國魯爾區域工人群眾反對閉廠的運動,法國青年下半年的罷工潮,波蘭洛市的紗廠罷工[30],澳洲運輸工人的罷工,美國南部的罷工潮流和許多革命工會的成立……尤其是今年五一的國際示威;德國柏林工人群眾,抵抗社會法西斯黨的壓迫,以致於武裝的巷戰[31]。「柏林的五一事變是德國階級鬥爭的轉機,更加快德國工人運動的革命高潮的速度」。右派和調和派,曾經想說廣州暴動是盲動主義[32];現在,他們竟公開的說五一巷戰,是盲動主義的德國共產黨中央犧牲群眾的舉動了!可是,柏林工人的英勇鬥爭,事實上能夠打退資產階級和社會民主黨禁止五一示威的企圖,並且影響到其他歐洲各國。第十次執委全會,完全贊成德國共產黨中央的策略:「能夠對於反動一步都不退讓,並且不受資產階級的挑戰,而輕易在現在這種形勢之下去發動武裝暴動」。

  各國工人運動的高潮,表示於:(一)工人經濟鬥爭從小的戰鬥過渡到更大的更群眾的;(二)工人群眾更多的轉到反攻的形勢;(三)無組織的工人一天天的更加積極起來;(四)衝破工會的合法主義;(五)罷工運動更加政治化和革命化;(六)工人運動國際性的表現,一直到殖民地以及英國都同時有罷工的潮流。

  改良主義工會的法西斯化和工人運動的高潮,恰好引起改良主義工會運動裡危機的生長。這種危機,表現於改良主義工會的衰落(英國),群眾的革命工會的形成(美國,拉丁美洲;印度);表現于群眾對於工會官僚的不信任,同時,社會法西斯派和工會官僚也就進攻赤色工會和工會裡的革命反對派,廣大的開除革命工人的會籍,甚至公開的宣言「開除幾十萬人也所不惜」。改良派工會現在更加厲害的取消工會裡的民主主義,對工會內的革命反對派(赤色職工國際派),提出一種所謂「Reverses」[33]的辦法(哀的美敦書[34]式的提出許多反動條件,要革命的會員簽名反對共產黨等,否則,就要開除)。而且改良主義的工會,很明顯的有貴族化的趨勢,其中交納會費很多的會員的百分數,有極大的增高。總之,革命高潮之前;一方面工會官僚明顯的反革命化,和資本家及國家機關混合生長,另方面,群眾的左傾日益厲害。社會民主黨的法西斯化也正因此而格外加緊。

  可是,右派卻說現在並沒有革命高潮的形勢。他們的理由是:前幾年英國有總同盟罷工;中國的大革命,我們沒有說「第三時期」和「革命高潮」,何以現在又說是高潮呢?這種觀察,就是完全沒有看到群眾運動性質的不同,和社會民主黨及黃色工會的喪失群眾信仰,這就是完全沒有看到「第三時期」裡無產階級先鋒的共產黨領導作用的加強和獨立性的增高——「階級反對階級」的新口號,是英國總同盟時期實際生活所沒有的。事實上很明顯的:至少德國、法國、波蘭、印度,已經明顯的表示高潮的生長。至於英國,雖然比較落後,便是英國礦工罷工失敗後的消沉狀態已經過完;這次工黨執政,表示著群眾左傾的過程正經過著「過渡的站頭」,對於工黨政府的失望,將要很快的促進工人群眾更大的左傾。現在的工人運動高潮,國際性和階級性特殊的鮮明。無組織工人的積極,和經濟鬥爭裡工人反守為攻的形勢,是現在的特點。而且反抗逮捕革命工人的同情罷工,亦很多的發生。此外,印度的「五卅」[35]已經在完全新的階級關係上發動了;中國革命受著如此之大的摧殘而自發的罷工潮顯然走向新的高潮。還有許多國家裡,例如,西烏克蘭、波蘭、希臘、羅馬尼亞、南斯拉夫、捷克斯拉夫[36]、德國、荷蘭,雇農和農民都加入了運動。甚至於帝國主義的軍隊裡(法國),都有革命的騷動。這些問題,都是我們在世界六次大會所提出來的;而當時懷疑資本主義列強國內矛盾的劇烈的布哈林同志,對於這些問題,恰好是最為難答覆而用猾頭的辦法躲避的(參看:俄文本共產國際第六次世界大會記錄卷一的第三百九十頁及卷二的一百五十三頁,和布哈林同志的結論)。現在,事實替他答覆了!

  固然,現在還沒有直接的革命形勢。然而現在很明顯的是:工人運動的革命新高潮的生長,決不能再另外想出一個「第四時期」,而在現在的形勢和直接革命的形勢之間,築起一座萬里長城!現在的經濟鬥爭已經是到處轉變到政治鬥爭,所以「群眾的政治罷工問題,是最近期間決定一切的問題」。譬如八一示威,在會議上特別討論過,而因為機會主義的墮性,有許多黨裡還是表現調動群眾力量的薄弱,而群眾自動的前進,卻表示群眾左傾的速度,和鬥爭政治化的趨勢。

  爭取群眾的任務,因此格外重要起來。這是各國共產黨的中心任務。共產黨必須迎著革命高漲起來的時機,努力去獨立領導工人的日常鬥爭,堅決的實行反對社會民主黨,尤其是他的左派的鬥爭。必須在反動的工會及一切群眾組織裡工作,打倒改良主義法西斯主義的工會官僚的影響,團結群眾在自己的周圍。關於爭取群眾的任務,右派的機會主義者,往往有一種組織上的拜物教,仿佛必須工人階級的大多數都加入了共產黨,然後才算是爭取了群眾。資本主義統治存在的時候,決不能想和平取得大多數人民的投票,而克服資產階級的影響。就是工人階級的大多數,也不能只想著合法公開條件之下安安逸逸的把大多數組織到黨裡來。右派以為如果是秘密黨,因此不能公開而沒得大多數工人,那就算是脫離群眾。這是合法主義和取消主義的觀點。決不能這樣形式上的統計上的爭取群眾。爭取工人階級的大多數,在資產階級獨裁制之下,只能是經過許多普通組織:工會、工廠委員會等,取得對於群眾的直接影響,取得群眾鬥爭的指導權。尤其是更能加緊黨的影響在重要的決定一切的地方。最主要的中心區域,最主要的產業部門,要集中黨的影響。

  為爭取群眾——工人階級大多數起見:第一,必須加緊反對社會民主派,尤其是社會民主黨左派的鬥爭;社會民主黨左派,是共產主義在工人運動之中的最危險的敵人,也就是工人群眾積極化的最主要的障礙。第二,必須打破資產階級阻礙共產黨影響的其他方法。資產階級在改良主義的作用低落的時候,正想拼命的救自己的命:用恐怖手段壓迫共產黨,使他們完全秘密起來,這樣來企圖割斷黨與群眾的聯繫。共產黨如果不能適應秘密的環境,那就是很大的危險。所以必須一方面反對黨的消極態度,而極力去實行反對恐怖的鬥爭;另方面要準備能夠秘密起來,而且更加能夠開展群眾的工作。

  四

  世界無產階級革命新高潮的生長,不但表現於資本主義國家裡工人群眾鬥爭的發展,並且還表現于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的前進。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的五年計劃,在進攻國內城市和鄉村資本主義成分的鬥爭裡,有完全實現的可能。五年計劃事實上是破壞資本主義穩定的計劃,是世界革命的偉大計劃,他是世界無產階級進攻資本的最重要的隊伍。蘇聯社會主義的建設成績,已經是恢復戰前經濟程度之後,在新的技術基礎上的偉大的工業化的開始。現在再進一步而有五年計劃的實行,這就不但是鞏固蘇聯無產階級獨裁的基礎,而且是國際無產階級整個的革命運動的衝鋒隊。共產國際的右派,以布哈林同志為首領,卻反對工業化的計劃和進攻富農的政策。布哈林同志早就有一個極不正確的理論,就是認為「富農可以生長到社會主義裡去」,無產階級國家裡,已經不會再有階級鬥爭的劇烈。意大利的謝臘(Serra)[37]同志,甚至於說:要等蘇聯一切農民都有現在富農的生活程度,那時,方才可以進行大規模的「農村社會主義化」(設立蘇維埃國立農場,組織農民的集體農場等等)。所以,右派和調和派反對工業化的計劃,反對農村的社會主義改造,認為新經濟政策[38]之下,主要的只好用市場競爭的方法,去漸漸壓服富農,所以決不可以對於富農加重租稅,決不可用「非常辦法」,決不可以「過分的」投資到重工業和機器製造的工業裡去,免得富農反抗,以至於農業退化糧食不夠。布哈林反對現在蘇聯中央和國際的政策,認為這是要「引起農民暴動」,以至於使「革命滅亡」的政策。這種立場,就是對於資本主義穩定,估量得過分,甚至於說資本主義改造,要產生有組織的新資本主義;而對於無產階級的力量,卻估量得不夠,不承認有什麼社會主義的改造,反而說蘇聯倒只可以用市場競爭的方法。這種機會主義的右派,顯然是搗亂無產階級的隊伍,而投降資本主義。

  第十次執委全會,完全贊成蘇聯共產黨中央的政策,對於布哈林等主張和立場,加以嚴重的駁斥。

  五

  至於殖民地革命運動,尤其是印度,也顯然高漲起來。中國一年來的罷工潮流日益緊張,農民暴動和遊擊戰爭繼續發展。固然,中國現在還沒有革命的高潮,可是,現在還要說廣州暴動失敗之後,中國資產階級開闢了資本主義長足發展的道路,還要否認中國正在走向革命的高潮,那真正是資產階級自由派的廢話!而且中國革命對於一般東方殖民地的革命運動有極偉大的影響。一九二八年印度的工農革命運動[39],已經很明顯的表現無產階級罷工運動的鬥爭方法:孟買和嘉爾古德[40]的工人站在革命的前線,已經不但反對英國印度資本家的經濟剝削,並且反對背叛獨立運動的印度民族資產階級。

  今年四月直到現在的孟買紗廠罷工之中,並且表現出所謂民族運動的「左派」(印度獨立同盟)[41],包辦著印度職工會大會的,一開始就公開的實行工賊式的破壞罷工政策。

  中國革命不但使殖民地的無產階級,以及農民群眾發動起來,並且加緊了各地民族革命運動的分化。過去一年之中,殖民地上差不多到處都是民族資產階級轉到反革命的營壘裡去;而且小資產階級的上層領袖,亦脫離民族革命運動。民族資產階級到處發動反共產的運動,反對共產國際「干涉內政」;有些地方,他們一定要受帝國主義的支配,拿著武裝起來反對蘇聯,參加反蘇聯的戰爭,中東路事件是很明顯的例(我在七月八日會議上說過南京政府的反蘇聯戰爭,而七月十日便發生中東路事件,這亦很有趣的了)。殖民地的民族資產階級,現在已經不是反帝國主義的力量,而是贊助帝國主義鞏固其對殖民地統治的力量,現在已經不是民族資產階級的反帝國主義「運動」,客觀上造成發動平民群眾的形勢(像一九一九年那幾年似的),而是民族資產階級企圖用民族的社會的武斷主義(National and Social Demagogy),來控制群眾,製造御用「群眾團體」,壓迫群眾的革命鬥爭,尤其是工人階級的階級鬥爭。而「獨立」的資產階級的「在野黨」,「左翼」,小資產階級的上層,便幫助著迷惑群眾欺騙群眾,努力維持正在崩潰的資產階級的「民族主義」,實際上就是賣國的降服于帝國主義的奴才統治。

  這種地方,有著革命的「農民運動和民族解放運動」,無產階級的政黨,就不但要爭取工人階級的大多數,並且要鞏固無產階級及共產黨在這一運動之中的領導權。共產國際的任務,就在於竭全力去贊助群眾的共產黨的建立和鞏固,——只有共產黨,無產階級的政黨,是將要到來的巨大的革命戰鬥之中的先鋒和指導的力量。現在的時期,殖民地上無產階級對於農民土地革命的徹底的民權主義和反帝國主義革命的領導權,尤其有決定一切的重大意義;而共產黨對於工人的經濟鬥爭,以及農民運動,直到反對帝國主義政權和當地統治階級的總的政治鬥爭,都要有堅決的獨立領導的策略路線。然而右派〔例如印度的魯易(3)[42]〕,卻主張一定要等到民族資產階級「積極的仇視工人」,方才可以拋棄聯合他的政策,右派還認為印度的國民大會[43],是獨立運動的健將。機會主義在殖民地問題上的表現,便是聯合反動的資產階級,或者主張投降小資產階級而組織兩階級的政黨(魯易),再「進步些」,至少也要專門去聯合富農;並且同樣有拋棄對於農民土地革命的領導權。而專做「反帝運動」的主張(彼彼兒),同樣有合法主義的投降國民黨工會領袖的主張。至於殖民地工業化,殖民地非殖民地化的理論,或者中國資本主義穩定,還有長足發展,甚至於會發展出中國的帝國主義的理論,——這不過是社會民主黨「健全的資本主義」,「資本主義穩定萬歲」的整個機會主義的政綱,一切合法主義妥協主義取消主義策略的張本!

  因此,第十次執委全會說:「殖民地上的共產黨裡,亦必須加緊反對右傾的鬥爭——殖民地共產黨裡的機會主義者,是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影響無產階級的傳達者,他們阻礙無產階級的階級鬥爭。」藉口「黨內和平」的口號,要用防止黨內糾紛的名義阻止反對右傾的鬥爭,只不過調和主義的表現,客觀上是贊助機會主義的。

  世界革命高潮之前,共產國際的任務是要爭取工人階級群眾,調動群眾反對帝國主義戰爭而擁護蘇聯,準備無產階級的戰鬥力而走向「最後的決死的鬥爭」。各國共產黨,不肅清公開的暗藏的機會主義分子,便決不能順利的前進,去解決工人運動的新階段上階級鬥爭劇烈起來的新任務」。

  原載1929年12月5日《布爾什維克》第2卷第11期

  署名:秋白

  注釋

  [1]共產國際第六次世界大會,見本卷第325頁注①。

  [2]第三時期,見本卷第10頁注②。

  [3]社會民主派,此指社會民主黨一派。

  [4]托拉斯化。托拉斯,壟斷組織的高級形式。這裡指資本主義企業的領導權逐漸掌握在最大的資本家手中。

  [5]赤色職工國際,又稱「赤色工會國際」,各國革命工會參加的工會國際聯合組織。1927年7月在莫斯科成立。赤色職工國際在組織上保持獨立性,同時與共產國際取得一致行動。

  [6]法西斯蒂化,法西斯蒂,意即專制,獨裁。

  [7]托洛茨基派,見本卷第60頁注18。

  [8]取消派,俄國社會民主工黨內出現的孟什維克極端右傾機會主義派別。以馬爾托夫、托洛茨基等為代表人物。

  [9]托洛茨基主義的取消派,即托洛茨基反對派。

  [10]白朗德爾,今譯布蘭德勒,見本卷第173頁注⑧。

  [11]答爾黑美,今譯塔爾海默,見本卷第310頁注⑧。

  [12]第一國際,見本卷第169頁注②。

  [13]指斯托雷平反動時期。見本卷第97頁注⑨。

  [14]歐戰,即1914年至1918年發生的第一次世界大戰。

  [15]鮑威爾,見本卷第403頁注22。

  [16]波斯,今伊朗。

  [17]國民黨軍閥強佔中東路,指1929年發生的中東路事件。見本卷第511頁注44。

  [18]英國工黨政府上台,指1929年5月30日英國舉行大選,工黨獲勝,6月5日,麥克唐納再次組織工黨內閣,至1931年。這是第二次工黨政府執政。

  [19]應為美國國務卿,凱洛(Kellogg),今譯凱洛格,1925—1929年任美國國務卿。1928年曾促使十五個國家在巴黎簽訂《非戰公約》,又稱《白裡安—凱洛格公約》。見本卷第448頁注17。

  [20]以楊氏計劃代替道威斯計劃的問題,1929年初,德國聲稱財政枯竭,無力執行道威斯計劃,2月,在協約國德國賠償委員會巴黎會議上,會議主席,美國代表楊格提出修改道威斯計劃。最後確定了關於德國賠款的報告,史稱楊格計劃。主要內容是將德國賠款減為一千一百三十九億五百零三萬馬克,在五十八年零七個月內付清。道威斯計劃,見本卷第447頁注⑤。

  [21]華爾加(Vavga),今譯瓦爾加,見本卷第389頁注⑨。

  [22]烏托邦,拉丁文Utopia的音譯。意即「烏有之鄉」,後成為「空想」的同意語。

  [23]卡德爾,今譯卡特爾。資本家的壟斷組織。

  [24]布哈林,見本卷第10頁注①。

  [25]洛夫斯敦,今譯羅夫斯通(Jay Lovestone,1898年生)美國共產黨人。1927年任美共總書記,1928年當選為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主席團委員,1929年被開除出黨。

  [26]彼彼兒,見本卷第97頁注⑦。

  [27]德國社會民主黨,德國工人階級的政黨。20世紀初,黨內出現了左、中、右三派,以伯恩斯坦為首的右派和以考茨基為首的中派掌握了党的領導權。1918年以李蔔克內西和盧森堡為首的左派建立了德國共產黨。魏瑪共和國時期,德國社會民主黨處於反對派地位,希特勒上臺後被禁。

  [28]社會法西斯主義,見本卷第448頁注23。

  [29]英國的獨立工黨,1893年成立,創始人為凱爾·哈第、麥克唐納。成立後曾聲稱它是獨立于自由黨和保守黨之外的政黨。該黨深受資產階級改良主義的影響。1900年英國勞工代表委員會成立後,該党以集體黨員的資格加入,麥克唐納當選為書記。1906年勞工代表委員會更名為工黨,獨立工党成為工黨核心。1935年後日漸衰落。

  [30]波蘭洛市的紗廠罷工,指1928年9月波蘭羅茲紡織工人大罷工。

  [31]指1929年5月1日,在以台爾曼為首的紅色陣線戰士同盟的領導下,柏林20萬工人舉行大規模的示威遊行,遭到反動政府的鎮壓。

  [32]盲動主義,見本卷第108頁注11。

  [33]Reverses,名詞,相反,相對的意思。

  [34]哀的美敦書,拉丁文ultimatum的音譯,即「最後通牒」,意思是在談判破裂前的「最後的話」。一般指一國就某問題用書面通知對方,限在一定時間內接受其條件,否則將採取某種強制措施。包括使用武力,斷絕外交關係、封鎖、抵制等。

  [35]印度的五卅,1929年3月,英國殖民當局以「受共產黨操縱」、「陰謀反對英王陛下在印度的主權」等罪名,大肆逮捕革命工人領袖和印度共產黨員。遂後,激起工人的強烈反對,各地工人不斷舉行大會和遊行示威。

  [36]捷克斯拉夫,今譯捷克斯洛伐克。

  [37]謝臘,見本卷第313頁注32。

  [38]新經濟政策,見本卷第311頁注21。

  [39]一九二八年印度的工農革命運動,指這一年印度工人階級為爭取民族獨立,在革命工會的領導下所舉行的罷工鬥爭。

  [40]嘉爾古德,今譯加爾各答。

  [41]印度獨立同盟,見本卷第390頁注22。

  [42]魯易,今譯羅易。見本卷第420頁注19。

  [43]印度的國民大會,即印度國民大會黨,簡稱國大黨。見本卷第420頁注11。

  (1)白朗德爾(Brandler)和答爾黑美(Thalheimer)是德國黨一九二三年革命失敗時的領袖,就是現在被開除的右派領袖,他們自己有機關報《反對潮流》。

  (2)洛夫斯敦(Loveston)和彼彼兒(Pepper)[26]是美國黨出席第六次世界大會時「多數派」的代表,現在已經開除出黨。

  (3)魯易(Roy)已經在德國右派《反對潮流》報上做文章,罵共產國際,並且已經退出共產黨。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