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討論農民土地問題時的發言|瞿秋白

在討論農民土地問題時的發言

　　在討論農民土地問題時的發言(1)（一九二八年七月二日）

　　我只簡單的說一說，詳細的意見在委員會[1]中去發表。

　　1．豪紳的問題　如果不解釋這幾個字也無不可，不過決議草案上已寫出：「凡是強佔廟產等，就是土豪劣紳。」這樣說會使人不明白的，仿佛除此以外的人便不是紳士或土豪了，所以要說明中國的紳士是什麼東西。中國在以前不一定有錢的人就是紳士（如鹽商）。從前有一個笑話，就是鄭板橋[2]喜吃狗肉，異常討厭鹽商。鹽商某願出萬金求他寫一副對子，他無論如何不肯。後來他到揚州，便有一個極雅致的「書生」請他吃飯，並且已有他最喜歡吃的狗肉。這一家有許多紙筆，該主人就請他寫了一副對子。板橋問那個人的名字，恰與某鹽商的名字一樣。板橋才知道自己上當了。這個例子就證明紳士與富人在從前是不同的。紳士一定是要做官的，甚至是科舉的人。

　　資本主義侵入了中國後，商人漸成紳士了。商會會長及會董等都是紳士了。以前的紳士階級就是士大夫階級，故帶有貴族性，他們在外面賺錢更大，回鄉來就要買田地或重利盤剝，變成了商業資本地主階級——剝削階級。現在與以前不同了，土財主、富商也成紳士，他們很普遍的不但用經濟勢力，並且還用政治勢力來壓迫農民（其中的土財主、富商就是所謂土豪）。所以這個觀念不清，對新策略是很有影響的。

　　2．農民分化問題　立三[3]所引毛澤東對於富農的定義：「有餘錢剩米者為富農……」，當然不合乎馬克思主義，因為他不拿有生產工具為標準，只由消費方面看而不由生產方面看。

　　A．富農　剝削雇工，這特點是資本化的。鄉村小資本家（與城市工廠主無大分別），因為他主要的是剝削雇工。中國富農不完全是資本化的，中國農村技術很低，不能多賺錢，自己做不完的就得出租，是半地主性了（以地租為生）。

　　B．雇農　與富農是相反的，他出賣自己的勞動力，做出來的生產品都歸地主或富農。他的生活完全依靠自己的勞動力，他是農村無產階級。

　　C．中國鄉村是半封建的，所以有過渡的階級，就是最小農。他一方面種自己的田，不夠生活而兼做雇工（短工）或作手工業以維持。他一面自己生產，一面出賣勞動力。他可算是農村半無產階級。

　　D．小農　用不著做雇工，完全靠自己種田。即使自己生活不夠而做雇工，也是偶然的事情。

　　E．至於中農就是富農與小農之間的過渡，他完全靠自己，甚至雇人做工（偶然的）。

　　這是農民內部的分別，在草案上應該增加上去的。

　　3．策略　農村中最有力的是無產階級與半無產階級。中國雇農很少，富農也很少。有時做農民有時做工人（運輸、碼頭），半無產階級數目最大，與無產階級很模糊。他們是最好的先鋒，是我們自己的力量。草案規定是對的，我們應該領導中、小農推倒地主。在這過程中，要使富農中立，因為在海陸豐與萬安的事實，證明富農與其他農民無大利害的衝突。現在是農村無產階級與半無產階級領導中、小農去打地主的鬥爭而使富農中立。

　　任旭[4]同志所說聯合富農與從前聯合資產階級一樣的不可能，其實事實上不是這樣。

　　在五卅時，我們與虞洽卿之聯合，反對帝國主義，可是我們另一方面，我們還是反對他的三北公司[5]。那時他只知道反帝國主義，等到帝國主義對他拍拍讓步，就反對我們了。地主如果已打得落花流水，富農一定也會反對我們，我們就要改變策略，現時使富農中立是對的。一方面是和他反地主，一方面是向他進攻。

　　土匪與紅槍會，在草案（農民運動）上說得太簡單了，我贊成詳細一些。

　　4．大燒大殺問題　任旭講的，我是同意的，可是我要說明我們並不反對殺得太多，殺人並不一定是盲動，盲動並不一定就大殺大燒（如七十二烈士[6]）。但是大殺大燒不是我們革命的目標。如三K黨那樣以什麼人都殺掉做目標，這是流氓無產階級報仇的心理，是空的，不是無產階級革命的方法。對於土豪、劣紳（正紳也是一樣）、地主，完全消滅是我們的目標，凡是農民要殺的就殺，而不是暗殺（固然有時得要）。「八七」以前連戴高帽子也禁止了，當然是不對的。我們的第六次大會並不是不准大燒大殺，是反對以大燒大殺為目標，這是應該告訴民眾的。固然燒殺是代表農民的憤怒，不能強加禁止，然而要注意往往執行者不是農民，只是我們機械的應用（如規定殺多少人足數）。這是不對的，我們要有組織的燒殺。

　　5．土地鬥爭　決議草案已有清楚的觀念。第一是指沒有土地的農民（佃、雇與失業農民），第二是未完全沒收的（自耕農）與獨佔土地的人之間的鬥爭（因為不見得都是地主），看清楚了這一點，就不會懷疑了。北方土地是封建的，以政府名義按畝抽捐，因此土地所有權，實際上差不多是軍閥的。很明顯的，北方的抗捐與抗稅就是土地之爭。不管中國的革命怎樣的不平衡，農村的土地鬥爭總是為爭土地——不管現在是抗捐抗稅。這在議決草案上已指明。

　　6．農民與社會主義問題　有同志以為平分土地或公耕就是社會主義，我是不同意的。這完全沒有看清目前革命的階段——資產階級民權革命。工廠未入我們的手，無論土地怎樣分配，是不能轉入社會主義的。因為公耕如果沒有社會經濟的調劑，是不成功的，一定要拿農產品換進工業品的金錢貿易，為全國經濟基礎，所以不是社會主義。如果公耕是用機器生產還可以說，何況中國的技術很落後呢？公耕不能算是社會主義，因此土地國有與土地的分配並不是社會主義這一點要認明白。

　　土地國有，只是轉變入社會主義的一個條件。公耕是小資產階級的空想，然而我們不妨贊助。在俄國一九二二年托爾斯泰派主張公耕，蘇維埃也幫助他們（因為是集體的經濟）。

　　平均土地，我們過去在武漢的錯誤就在於：一方面是完全沒收，別一派又有主張完全平均。平均這辦法是不可能的，就是革命成功了也不會有辦法。所以我們的黨綱決不能是平均地權。我們不要把党當成皇帝，像洪秀全[7]或王安石[8]下令分成九等土地解決一樣。詳細的規定，大會是不可能的，要因各地情形決定，要看農民的要求來決定。

　　我們的空想應該去掉。

　　注釋

　　[1]委員會，指中共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農民土地委員會。瞿秋白為該委員會成員之一。

　　[2]鄭板橋（1693—1765），名燮，字克柔，號板橋，江蘇興化人。清書畫家、文學家。為「揚州八怪」之一，有《板橋全集》傳世。

　　[3]立三，即李立三。

　　[4]任旭，出席中共六大的湖北代表，六大前曾任中共中央長江局委員，並曾代理中共湖北省委書記。

　　[5]三北公司，指虞洽卿1913年在浙江余姚三北投資創辦的三北輪船公司。

　　[6]七十二烈士，指1911年4月27日（農曆三月二十七日）參加廣東起義而犧牲的革命黨人。因起義失敗後曾收殮得遺體七十二具，合葬於黃花崗，故稱「黃花崗七十二烈士」。

　　[7]洪秀全，廣東花縣人。太平天國農民起義領袖。

　　[8]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世稱荊公，撫州臨川（今屬江西）人。北宋政治家、思想家、文學家。神宗時召為翰林學士、參知政事，後任宰相，積極變法，推行新政。

　　(1)本文選自六大會議記錄，標題為編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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