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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布爾塞維克党之民主集權制》答志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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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布爾塞維克党之民主集權制》答志益(1)(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二日) 志益同志: 來信討論黨內組織問題,布爾塞維克報[1]上當然亦可以登載,但是布爾塞維克報上仍以偏重於討論黨內的策略或理論問題為宜,因為他是為一般讀者而設,所謂黨內問題是指這些問題。故你所提及的「黨內未決定的革命問題」,當然是可以在此刊物上討論的。至於黨內組織問題,則太專門些。雖然如此,我仍舊簡略的答覆你於此: 第一你說黨內不應有封建式的集權。什麼是封建式的集權呢?如果說是上級黨部或多數的決議應當無條件的執行,就算是封建式的集權,那就不對了。布爾塞維克的黨,沒有鐵的紀律和集權的行動,是不能成功的。黨內同志對於決議及黨內生活,當然可以發表意見;但是他所認為是革命的主張,必須經過多數同志或上級黨部的採納,方能變成黨的主張,方能見之於黨的行動。如果各個同志可以自由行動,還有什麼黨呢!封建式的集權,必定是以領袖個人的意見威權來集權。這種現象,當然是黨內所不容許的。如果各個同志自己都要以個人意見自由行動,以領袖自居,那麼,這種所謂反對封建式集權,適足造成封建式的紛爭。 第二黨內民主化的主要意義,是要一般黨員、工農分子,都參加政策的決定,瞭解政策的意義,並且能自己選擇自己的指導機關(選舉支部書記區委等)。並非說既要民主化,便不可以批評。嚴重的地底下的生活[2],不能容許完完全全的民主化,這是顯然的事實。固然,批評的時候單說某某有機會主義傾向等等而不加以解釋是不對的。但是,秘密集會,是黨的鬥爭行動機關,不是小資產階級學生、教授的雄辯會,可以容忍長篇闊論的空談。「服從黨的命令去幹」,是非常之好的精神。你如何說是這就「把黨內活潑潑的氣象,都限制了消滅了」呢?如果黨員只聽命令方才行動,沒有積極的建議力,一撥一動,這種現象方才是你所謂機械式的動作,若單是能聽命令而行動,如何便是機械式呢?照理應當:第一各同志能建議,能在黨的總政策(革命的階級的政策)之下想出許多具體的提議(在未決定之前,自然可以有許多「不同的意見」);第二能將這些提議經過黨部指導機關而變成黨的決議;第三能夠勇敢積極服從這種黨的決議命令去幹。如此的黨部才是活潑潑的階級的鬥爭的機關。不服從這種黨部機關的決議和批評,自然要繩之以紀律,難道必須一般同志各自發表與黨不同的意見,才算「活潑潑的氣象」嗎?你這段意思,很有些傾向於小資產階級式的民權主義,而不是無產階級的民主集權主義。 第三你說「一般同志不能從機械式的束縛下解放出來,如此而要造成一批黨內的新領袖,是困難的事」。你這句話的根本精神,非常之不對。工農黨員群眾中,擁出新領袖,是非常之必要的,但是決不能專從解放所謂機械的束縛去造領袖。工農的領袖,只有在嚴格的黨內紀律和黨的實際鬥爭中去造。誰能真正勇猛無畏刻苦的在布爾塞維克政策之上,率領起群眾奮鬥,誰便是新領袖。而這種行動只有在黨的行動中表現出來。很用不著說:一定要破壞紀律(所謂機械束縛),才算是「新領袖」! 第四總之,你說黨要在鬥爭的新方針之下,造出新的黨的組織與生命,要實現黨的民主化,要實現黨員群眾集體的政治生活,要真正實現黨的無產階級化;這些思想都是對的。現在黨的主要工作,正在於此。中央正在督促各地進行這種改造。舊時機會主義的精神,以及反乎布爾塞維克組織原則的現象,固然還有許多存在著,我們大家應當努力的來掃除。然而你信中的傾向,不免矯枉過正的傾向於小資產階級的民權主義之觀念。 秋白 十二月二日 附:布爾塞維克党之民主集權制 秋白同志: 《布爾塞維克》出版了,我們當然是非常的歡迎。尤其是《布爾塞維克》上能發表討論黨內問題的文字。我們很相信中國共產黨,得了《布爾塞維克》的幫助,一定能使黨內意見政策及一切工作,更加集體化民主化,從此創造一個新的黨的生活,淘養所有的同志及中國無產階級都布爾塞維克化,這是意料中的事,也是黨所必須有的「群眾的黨生活」。 我們每個同志,必須擁護及參加《布爾塞維克》的創造,這是毫無疑義的。但我對《布爾塞維克》才開始創造的時候,便有幾個疑點,也可說是意見,希望在《布爾塞維克》上求一個明確的解答與認識,不知可否? 我們黨過去所以有機會主義的錯誤,其最重要的原因,可說是沒有布爾塞維克的理論與政策,沒有黨內的民主(德謨克拉西)與集體的行動。今後如何改正這個錯誤,當然不是空談,在黨內已經決定的,我不在此地討論,我所要講的是黨的最近的狀況與我個人的幾點意見。 第一,黨內封建式的集權,機械式的紀律,及現在所謂集體化的行動,對於這三點,最近在黨內可算改進了一些,但仍脫不了機械式的狀態,僅僅在黨內指導機關裡的幾個負責同志,集體集權,而一般同志並沒有充分的享受到黨內的生活。所謂民主化紀律化,自然不免流於機械,黨內沒有真正的民主,則集權的結果,自然仍滯於封建式的集權。我們相信黨的集體化,必須先有一個黨的新生活。這個黨的新生活,就是黨內群眾民主的集聚,將一般同志的意識集合為一體,同時每個同志都能在黨的範圍以內,儘量發揮他的能力,這樣才可形成黨內統一的集體化。若是黨內群眾一般的生活(這個生活當然是指黨的生活),比較負責同志落後,甚至連水平線還不能達到,即對黨的一切政策行動都不能瞭解,如此而要講整個黨的集體化,亦是徒然。 第二,因為過去黨內既不能民主化,再加上機械式紀律,「東大」式的批評[3],將黨內一般同志,束縛得像小媳婦一樣。對於執行黨的政策及決議時,至多不過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還記得負責同志說過:「你們應當過分的相信黨,服從黨,黨是決不會錯的。」即使同志有了一點意見,或者與黨的議案不一致,在黨的會議中發表,結果,對於意見還沒有得到一個真確的解答,便得了一個「東大」式的批評。什麼不虛心啦,左傾啦,右傾啦,幼稚病啦,小資產階級的表現啦,無政府主義傾向啦,現在又加上一個「機會主義的傾各」啦。固然這些批評是準確的,我們並不反對。但是往往負責同志,先做出這個批評的結論,而不去詳細的解答或虛心的討論。如果某同志不服從這個批評,必繩之以紀律。這樣一來,嚇得那個同志再也不敢發表與黨不同的意見(當然只限於對黨內發表)。於是一般同志,對於党總是抱一個「黨的決議總是對的,服從黨的命令去幹就是了」這樣的觀念;自然把黨內活潑潑的氣象,都限制了,消滅了,布爾塞維克的精神,恐怕也因此而變為機械式的動作了。此種現象,如果不能徹底的改變,恐怕再過一個時期,黨內的機會主義,也未必能夠掃清,布爾塞維克化恐怕終成了一句空話。 第三,整個黨的生活不能改變,布爾塞維克的精神不能在同志中表現出來,一般同志不能從機械式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如此而要造就一批黨內的新領袖,是極困難的事。我以為黨內領袖的產生,必須是在鬥爭的行動中,黨內經常生活的經驗,才能發現。決非死板的拖幾個工農同志到党的指導機關裡來,偶像的供奉著,事實上又不積極的使他學習負責,同時他也不能學習負責,僅僅在負責同志成分的比例上,落得一個好聽的報告,這樣就說我們的黨,從此可以避免機會主義的錯誤了,可以布爾塞維克化了,這豈不是笑話?所以最近的改組[4],固然是很對的,黨的指導機關裡多參加工農同志負責,也是很對的。但這機械式的改組,不能創造一個黨的新生活,不能使每個支部的同志都享受到整個黨的生活,養成革命的人生觀,則黨始終是不能成為無產階級行動的政黨——布爾塞維克黨。如現在各地的工農暴動,不能在暴動的過程中創造一個新的黨的組織與生命出來,僅靠極少數明白的同志,指揮得力,結果,必重使黨陷於滯疲而不能鬥爭。所以造黨,是目前暴動中惟一的任務,並且沒有健強的布爾塞維克党,領導暴動到勝利,是一件極困難的事。 第四,要創造布爾塞維克的黨,必須先有布爾塞維克的理論,所以《布爾塞維克》,是布爾塞維克党生命的原素之一。理論政策及一切黨的設施,都要由這個刊物傳播出去,同時黨的新生活,亦須藉這個刊物幫助創造,這是《布爾塞維克》的重要使命(自然是比從前嚮導的意義廣泛得多了)。但在這個刊物上發表黨內問題到怎樣程度為止,我還不知道,是否除去關於秘密的消息,行動,計劃外,都可以發表呢?在黨內未決定的革命問題以前,是否可先在這個刊物上討論?還是只限於宣傳主義政策,傳播革命新聞,評論時事呢? 以上幾點,是否錯誤,可否在《布爾塞維克》上發表和討論?請即示知。 志益 十一月二十六日 注釋 [1]指1927年10月24日創刊於上海的中共中央機關刊物《布爾塞維克》。參見本書《〈布爾塞維克〉發刊露布》注①。 [2]指1927年四一二反共政變後中共在白色恐怖下所堅持開展的地下秘密鬥爭。 [3]「東大」式的批評,即「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式的批評。這是當時在「東大」形成的教條主義的批評方式,即動輒給被批評者戴「大帽子」,上綱上線。 [4]最近的改組,指1927年11月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對中央領導機構的改組。在這次會議上,由於共產國際代表羅米納茲的「左」傾思想的指導,結果造成了在黨的組織問題上片面強調領導幹部工農化的傾向,影響了中央機構的領導能力。 (1)1927年12月12日《布爾塞維克》第8期「讀者的回聲」欄同時發表了11月26日誌益就「布爾塞維克党之民主集權制」問題寫給瞿秋白的信及秋白12月2日的回信。本篇即是回信,並附志益來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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