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瞿秋白 > 瞿秋白文集③ | 上頁 下頁 |
帝國主義的傭僕與中國平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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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五年二月二十六日) 上海日商紗廠六公司二十二廠三萬五千餘人的大罷工,從二月九日至二月二十五日,延長了已經兩個多星期了。這是勢不均力不敵的鬥爭。日本帝國主義在中國親日派政府成立之後,早已加緊他對中國侵略的攻勢。他有自己國內的海陸軍,有上海會審公堂[1]裡的「領事裁判官」,有公共租界的巡捕房[2],有中國界內的警察廳,——直接壓迫罷工的武器,已經是既強且多,然而除此以外還有間接的工具——帝國主義的走狗和傭僕。 中國三萬多勞動平民,一天做十二小時的工作,得二三角錢的工錢,吃寒飯,喝冷水,挨東洋老爺的打罵,今天假意說發什麼賞錢,明天便扣罰工資,天天等著柴米燒飯吃,廠裡卻扣著錢兩三個禮拜不發。受這種壓迫剝削的勞動平民,素來做慣了恭順的奴隸,如今忽然不恭順起來,廠裡正想開除這種「不安分」的分子,換用不識不知任人欺侮的女孩子(養成工);誰知就此激起大同盟的罷工——從內外棉株式會社的十一廠起,蔓延到同興、日華、豐田、大康、裕豐等廠。中國這些勞動平民居然開始和外國資本主義直接鬥爭了。 然而勞動平民有甚麼勢力呢?他們只有自己的階級團結力。他們曾經參與過第一次偉大的、反日的民族鬥爭——五四運動;他們曾經是那時上海六三運動中的強有力的軍隊。他們這次反抗日本資本家的階級鬥爭,同時還是繼續著近年來繼長增高的民族運動。所以他們於自己階級的團結力之外,當然有要求一般中國人的民族解放運動的助力之權。何況這次罷工的本身,就是民族運動中新起的巨波,而且表示民族運動裡只有無產階級是最先進的。 然而近年來中國買辦階級的發展,使中國的民族運動遇見很大的障礙。外國資本家的傭僕,甘心做亡國奴的中國人,唯恐外國財主失勢之後,自己也沒財可發,千方百計的幫著帝國主義,遏抑中國平民的一切運動。因此,這次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紗廠工人大罷工,恐怕也要受這種外國走狗的破壞。中國工人在這種困苦的條件之下工作,難道他們都是理想派的大亞細亞主義[3]者,能「克己自損」,餓著肚皮替日本人做工,絕不反抗,以保存所謂中日親善,或梁啟超[4]之所謂中日文化提攜嗎?當然不能的。難道要有人煽動才會反抗嗎?也是一定不必的。然而日本帝國主義的傭僕,居然異口同聲的說紗廠罷工是共產黨的煽動所致。中國人受著幾十年帝國主義的文化侵略,一聽見「排外」、「仇洋」便自認為是中國「無知小民」的大罪惡,最近更加上了一過激派的徽號。帝國主義的走狗利用這種心理,所以要造那些謠言,使反抗日本侵略的紗廠工人罷工成立罪大惡極的赤化罪;以為如此便可以防止這次罷工擴大到普遍的民族鬥爭。其實,甚麼是赤化?赤化便是革命。中國的民族革命,便是爭中國的解放獨立,使外國資本家不能奴隸中國人;這在外國帝國主義及其走狗的眼裡看來,便算是罪大惡極,便算是赤化。 中國勞動平民的實力,只有這種民族覺悟和階級覺悟,誰要想借謠言作用,削弱民族運動,誰便是反革命的帝國主義的傭僕。 這次上海日紗廠工人罷工,顯然得到上海一般公團的贊助,各種工人團體、學生團體、市民團體組織罷工後援會。甚至於《新聞報》[5]、《商報》[6]等都表示同情。本來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輸出剩餘資本於中國,創辦工廠,利用中國的廉價勞動,佔領中國的國內市場,這種帝國主義的利益,不但和勞動平民的利益相矛盾,而且和中國工商業的發展相衝突。所以日本紗廠中的罷工很有擴大而成普遍民族鬥爭的可能。罷工工人雖然有三四萬,然而以日本帝國主義者政治經濟的力量,單單要壓迫這三四萬工人,始終是很容易的,只要拚著二三百萬的犧牲,不愁組織未鞏固以及女工占多數的罷工工人不屈服。他們所怕的便是罷工運動擴大而成普遍全國的民族運動。尤其怕工人所爭的經濟改善、待遇改善的些小要求,擴大而成國際的、政治的反對帝國主義侵略的口號;罷工工人的自力雖然弱,他們所受的非人的待遇,卻真可以激起全國第二次大排日運動。日本資本家佔領中國市場、遏制中國紗業發展的趨勢,又很足以使中國跟著罷工工人的發難,簡直提出取消日人在華設立工廠的種種特權之要求。此外,北京政變[7]之後,英美勢力受了日本帝國主義的間接打擊,正在待時而動,想怎樣滅殺日本的氣焰。所以在罷工之初,日本人卻有些恐慌。 因此,日本資本家應付這次罷工的手段,第一步便是放謠言,說某會某會(上海總商會[8]、中國紗廠聯合會等資產階級的團體)出資幾萬、幾百萬煽動罷工。同時,日本人的機關報竭力否認這次罷工的性質是單純的排日的,而一定要張大其辭說罷工是排外運動、社會主義的反對資本制度的運動;日本人這種手段不但要使怯弱的中國資產階級中立,而且要暗示英美帝國主義:中國工人排日的結果,便是排斥一切外國侵略及資本制度。因此英美的帝國主義者亦恐慌起來,大宣傳其罷工工人赤化,並受蘇聯的金錢煽動等的讕言。日本資本家想造成帝國主義的聯合戰線以對付罷工的計劃,居然實現。日人利用赤化的謠諑,便想掩蓋自己虐待中國工人的罪惡,要使中國的「輿論」亦以為工人既受赤化,即使永久處於牛馬、奴隸的地位,再受帝國主義的拘禁、拷打、屠殺、宰割,也不足惜。於是日本海軍陸戰隊上岸的消息也來了;日本第一遣外艦隊對馬號也開回上海,「以備萬一」了;小沙渡中國界的警察也奉令武裝解散工人的示威遊行了;楊樹浦方面,更由租界捕房越界逮捕工會職員,中國警察與租界巡捕圍攻手無寸鐵的民眾,鳴槍轟散工人的集會了;租界捕房對於被捕的人,私刑拷打慘無人道,都可以無所顧忌了。中國境內的日商紗廠虐待中國工人,以致激起罷工,還要用武裝軍警、非法法庭,施以殘暴的壓迫,而中國社會至今還沒有絲毫抗議,難道中國人已經都甘心做亡國奴?難道帝國主義的槍炮、捕探真可以壓制中國四萬萬人使空言的輿論援助卻不敢表現嗎?帝國主義者的工具決不止槍炮、捕探,他們還有製造輿論、箝制輿論的傭僕;剛正在警察巡捕高壓的時候,上海《時事新報》[9]的社論裡,有一位達仁老爺說:「日商紗廠敲打工人亦許是事實,然而工人決不值得因此而罷工,實在是小題大做,這完全是受共產黨的過激宣傳和煽惑。」上海市裡及工人區域也發見所謂國民黨護黨委員會[10]和反共產主義同盟[11]的傳單,同是這種造謠的口吻。帝國主義者的赤化謠言,正要完全壓制罷工,使社會上不敢幫工人說話——幫工人說話的便是罪大惡極的過激派。而《時事新報》的達仁君及所謂國民黨護黨委員會、反共產主義同盟,拚命幫帝國主義製造傳佈這種恐嚇社會的謠言,豈不是助桀為虐逢迎帝國主義的奴僕! 向來中國平民和帝國主義的鬥爭裡,總有這種奸細替帝國主義盡力,賣國賣民,而在這次罷工裡,我們看得尤其明白。我們應當說:中國平民不但當認清自己最大的仇敵是帝國主義;並且要知道:這些反對赤化,造謠生事,蒙蔽社會,使不敢奮起幫助紗廠罷工工人,不敢明顯地要求取消帝國主義者在華之一切特權的「中國人」,都是我們平民的仇敵,都是帝國主義者的走狗! 原載1925年2月28日《嚮導》第104期 署名:雙林 注釋 [1]會審公堂,即會審公廨。帝國主義在舊中國租界內設立的司法機關。租界內中國居民的民、刑事案件均歸其審理,無上訴機關。 [2]巡捕房,是帝國主義在舊中國租界內設置的警察機構。 [3]大亞細亞主義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末日本輿論界的一種論調,它實際上是大日本主義的變名。日本帝國主義打著這種主義的旗號,聲稱亞細亞是亞細亞人的亞細亞,日本和中國同文同種等等,企圖借此對中國肆行侵略擴張,獨吞中國,而不容歐美帝國主義插手。 [4]梁啟超(1873—1929),字卓如,號任公,又號飲冰室主人。廣東新會人。戊戌變法時期的重要活動家。後流亡日本主編《新民叢報》,鼓吹君主立憲,宣傳資產階級文化思想。辛亥革命後,組織進步黨(後改為研究系);曾任袁世凱政府司法總長,又反對袁世凱稱帝,策動和參與護國戰爭。對五四新文化運動取敵對態度,鼓吹發揚所謂中國固有的「精神文明」。著作編為《飲冰室合集》。 [5]《新聞報》,1893年英國人丹福士創辦。1899年轉入美國人福開森之手,與《申報》同為舊中國規模最大的報紙。 [6]《商報》,1921年由湯節之等在上海創辦,是一家以廣東公所、寧波同鄉會商人為經濟支柱的資產階級報紙。 [7]北京政變,見本卷第7頁注16。 [8]上海總商會,1912年1月成立的上海工商資本家團體,領導權主要掌握在大資產階級手中。 [9]《時事新報》,1911年在上海創刊,為研究系的機關報。 [10]1924年12月,章太炎、馮自由、田桐、居正等聯名發表《護黨救國宣言》,反對國共合作,重行集合團體,是為國民黨護黨委員會。次年初定名為辛亥同志俱樂部。 [11]反共產主義同盟,又稱反赤大同盟。領袖人物是章太炎、尤烈、馮自由、居正等人,反對蘇聯和中國共產黨,反對改組後的國民黨及國民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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