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之耶穌復活節及五一節|瞿秋白

莫斯科之耶穌復活節及五一節

　　（一九二一年五月四日）

　　一九二〇年五月一日，我們在北京得莫斯科的消息，說勞農俄國五月一日工人仍舊工作。「五月一日」的意義在無產階級獨裁制的國家裡，當然不能和資本主義國家裡的意義相同。這是我們所知道的。今年——一九二一年——記者等在莫斯科，躬逢盛會，自然應當記一記他們的五一運動。

　　今年五月一日剛巧是禮拜日——大家都不做工——而且又是耶穌復活節（La Paque）[1]。於是莫斯科城裡「新的五一運動」和「舊的復活祭」同時舉行。共產黨人歡呼萬歲聲和著禮拜堂的鐘聲振動了這共產國家都城的空氣。這兩種聲音可以代表俄羅斯的兩種精神：政府辦的五一節和民間的復活祭，兩者之間似乎有些矛盾。現在只把記者所親見親聞的記下。

　　四月三十日夜一點（已到五月一日早晨了）在各教堂禮拜堂裡舉行復活祭。我們到莫斯科最大的教堂裡去，那時已兩點多鐘。教堂非常之大，圖像非常之精美，離我們所住的地方很近，我們在樓窗裡，時時對著他那金赤似的真銅葫蘆頂和十字架。我們走進去的時候，已是人山人海，擁擠不堪，希臘教的神甫都穿著「道袍」（和中國的道士所穿相仿佛）唱聖詩，行種種禮節。聽人說，近祭台處，還有耶穌的棺材，假裝耶穌的屍體躺在裡面呢。可惜人太多，不能走近前去看。我們稍站幾時，熱得不能忍耐，就出來了。教堂裡外，都有許多人，手執著小燭，畫十字。我們出教堂門，就有許多乞丐沿路張著手討錢，其餘的人也還不少，都想擠進教堂去。我們挨著眾人走出二十多步，方才清靜。這一夜滿城鐘聲徹夜不絕。莫斯科教堂總共約有一千五百處。他們的教儀，除圖像以外，還有種種的儀式，絕不和法美在中國所傳基督教相同。這是希臘教的性質。——禮儀繁縟，迷信甚多，亦可見俄國國民的宗教性非常之強，而文化的所以落後之原因。革命以後，信教的人漸漸減少，而至今尚有很大的勢力。雖然勞農政府屢次監禁槍斃神甫，並不發教堂經費，而信教徒卻供應得這些神甫很好。每年復活節，更非常熱鬧。家家設筵款客，雖然他們現在很窮，卻還竭力鋪張，革命以前，有整整的一禮拜的熱鬧呢，現在只兩三天便了。所以今年復活節（年年由神甫按俄國舊曆推定）剛巧和「五月一日」相值，普通人民腦筋裡就只有一個復活節而沒有五一節。五月一日早晨禮拜堂的鐘聲，還是滿處的響，卻滿街都插著赤色旗。我們即先到赤色場[2]，那裡懸著勞農國旗，許多人擁著去看。我們才覺著有些五一節的氣象。

　　赤色場上停著幾輛紮彩電車，中間有許多小孩子同著女教員歡呼勞農政府萬歲。沿街還有許多汽車，也紮著彩，掛著許多旗幟，滿街遊行，——這都是政府和共產黨機關辦的。還有兩輛電車上，坐著許多共產黨員。我們去的時候，正值共產黨中央委員會會長[3]演說「五一」的歷史。他大意說：

　　……以前世界的五一節，各國工人舉行示威運動，要求八小時工作制度，現在我們俄羅斯蘇維埃共和國，已是共產主義的國家，我們的仇敵——資本家——已推翻了。現在我們多做工是為自己，不是為資本家了。「我們努力向著共產主義的建設事業進行」……這是我們五一節的新口號。我們還要得最後的勝利。我們更應當努力！世界工人階級萬歲！……

　　演說完之後，在車上變戲法，唱歌，下面聽的人——工人，知識階級——也不少。

　　後來又到大劇院門面。那裡搭著一座台，預備露天大會。四圍掛著許多「生產宣傳」的旗幟，工業礦業生產率的圖表。「電氣化呵！」「工人管理生產呵！」等等都寫著鬥大的字母掛在那裡，往來走過的「慶祝電車」，「慶祝汽車」，都三呼萬歲。

　　隨後從美國回國的工人代表、英國工人代表、巴爾幹半島代表相繼演說。演說完後，露天音樂會開會。無產階級文化部的工人，女工出來唱歌、跳舞，雖不甚好，卻是一種新藝術。不過這音樂會本是外交委員會發票請各國外交人員及我們的。去了之後卻見許多人沒有票的也擠進去，因此會場秩序很不好，擁擠的不堪，我們站了半天，不得已只好出來。這是莫斯科的「五一運動」。他們共產黨的精神非常之好。可惜比之全國國民，人數太少，人才太缺，所以每每辦事有些不周到的地方。以「五一節」和「耶穌復活節」相比而觀，使人領略到俄國國民性及共產黨之「五一」運動的意義，不免發生一種奇異的感想呵！

　　一九二一，五，四　莫斯科

　　原載一九二一年五月二十四、二十五日《晨報》

　　署名：瞿秋白

　　注釋

　　[1]復活節，基督教紀念耶穌復活的節日，是春分月圓後的第一個星期日。一般在公曆三、四月間。按俄國舊曆，東正教的復活節在具體日期上常比天主教和新教遲兩個星期。

　　[2]赤色場，即紅場。

　　[3]全俄共產黨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為加里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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