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俄之近狀與華僑|瞿秋白

東俄之近狀與華僑

　　（一九二〇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記者在滿洲里遇見軍事代表張斯麐及劉紹周君，曾經發一封通信，當時聽說從滿洲里到赤塔間客車沒有通，所以我們的車也幾乎不能前進，幸而遠東共和國交通總長沙都夫[1]到滿洲里，為交涉恢復交通問題來的，沙君忽因病不能繼續辦事，要回赤塔，於是我們的車就掛在他專車後面，於十二月十六日晚啟行，沿路一片雪色，滿目荒蕪，幾乎除車站以外不見房屋村落。十七日晨到沃洛汶站[2]，算是一個大鎮。離道站不遠，有一座大鐵橋被謝軍拆毀，我們就在冰上所搭臨時鐵道上通過，非常危險。中途鐵道拆毀而臨時搭築鐵軌之處很多，一路車行很不平穩，聽說從赤軍謝軍戰爭停止之後，由滿洲里往赤塔的車，要算我們這次車是第一次。我們於十八日晨到赤塔，又因和遠東政府及莫斯科政府交涉未妥，一時不能前進，即使能再往西去，中途有無危險阻難，還是一個疑問。所以記者暫且把到赤塔後所得片斷的新聞及感想報告于讀者。這封通信，因中俄郵政還未完全恢復，遞寄十分困難，所以托此間交通部遞信局（遠東電信通信社）克拉西摩瓦女士設法轉遞的。以後如再有價值的材料，當再設法轉遞。

　　一　遠東政府最近的設施

　　遠東共和國的建設本來含著緩衝國的意義，所以第一次統一會議的宣言，就鄭重聲明遠東共和國是純粹民主主義的國家。我們這次到赤塔後，見著外交部顧問白伍君及遠東電信通信社中諸位都如此說。然而我們看他近日的政策——而且政府中重要人物都是共產黨黨員，——似乎所謂純粹民主主義的政體這句話，不過對外人的話。最近（十二月十六日）遠東政府命令全境中小學校幼稚園等均歸教育部管理，各學校的基金及不動產作為國家的產業，各處藥材礦產收歸國有。而且同日發命令使赤塔全城商人將貨物數目（所有食糧等十八種貨物）完全呈報政府。二十日我們在此地中國領事館聽說俄商的貨物已經有被政府徵收公用的了。中國商人的貨物，本來照他們的命令，也應當呈報。後來中國赤塔領事管君聲言，如遠東政府沒收中國商人的貨物，領事就要帶同中國商人退出遠東國境。同行的莫斯科副領事劉君守清也對交通部長及此地國家機關報《遠東共和國》記者說，如遠東政府要沒收或徵用中國商人的貨物，將來的中俄通商恐怕沒有希望了。因此呈報貨物的辦法，對於中國商人有特別取消之議。當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們剛到赤塔，在領事館裡就遇見此地華僑會會長洪君。據洪君說，中國商人接到此地政府的通告，大家恐被沒收，或者以廉價徵用，少不得要受虧折，所以都很恐慌。我們前昨兩天，以此責問外部顧問白伍君——因為外交總長克拉史諾思赤誇夫[3]有病不能到部，而代理部長德裡史德正列席國務會議，所以我們竟沒有能和他們說話。單據白君說，遠東國是仍舊保存私有商業的，雖要商人呈報貨物數目，卻並非要沒收他們的貨物，不過政府要想收買罷了。後來我們見著遠東通信社社員史留伯克君，又同他談起這件事。他起先也象白伍君一樣竭力辯解遠東國政體和蘇維埃俄國的不同。我們因問他蘇維埃俄國和遠東共和國是否要聯合起來。他竟公然說，大多數人民的意見當然希望遠東國採取蘇維埃俄國的政體。不但如此，而且還希望全世界各國都變成蘇維埃制，大家都聯合起來。不過現在的遠東國確還不是多數主義的國家，僅僅是民主主義的，即採取國家社會主義罷了。我們留在赤塔的久暫，現在還沒一定。假使有功夫，就可以去見一見他們外交總長（現兼國務總理）及食糧部總長，一定有較有價值的材料可能報告。

　　二　中國在赤塔之僑商

　　在赤塔的中國僑商，據管領事說，直到現在僑商並沒受什麼損失。屢次戰事中都因事前預備得好，僑商的財產貨物僥倖沒有受著危險。不過新近因為此地政府令商人呈報貨物，中國商人稍稍有些恐慌，現正交涉，尚有希望。此地有一個華僑旅俄西比利亞[4]聯合總會。在後貝加爾省共有分會十二處，僑商共七萬多。在赤塔的四千多人。據該會會長說，現在此地僑商所有貨物都是舊存的。交通斷絕已經多時，不能進貨。假使從滿洲里到赤塔之間的交通再有半年不能恢復，此地各華人商店就要倒閉。雖然如此，赤塔方面極其蕭條，還專靠中國商人的供給。而且俄國本國商人都很窮乏，又恐怕政府沒收，雖有貨物，也不敢營業，往往有托庇中國人，假充中國商號營業的。中國商人在此還算很有勢力呢。

　　三　赤塔之生活狀況

　　赤塔的生活程度比滿洲里還要高。我們以前在哈爾濱，以為哈爾濱的生活程度要算高的了。那知滿洲里更甚，等到到赤塔尤甚。二三裡路的馬車要四元俄幣（中幣二元半），蘋果每枚中幣一元。其餘也可推想而知的了。而且貨物非常缺乏。一切日用必需品，如糖鹽等類都很缺乏。食糧還夠供給，然而也很貴，——一個小麵包要二角俄幣。赤塔大多數居民的生活都很困苦，即如在交通部辦事的克拉西摩瓦女士，身上所著大衣也破爛不堪。滿街來往的人很難找出一位衣服整潔的。赤塔城中有一個市場，那市場裡，只有擺小攤子出賣破舊衣服鞋襪等。中國商人也很多，比俄國人的攤子要像樣些。也有一個人拿一兩隻鞋子隨便兜賣的。這個市場簡直象中國鄉下人趕集的光景。也可見赤塔市民生活窮困，各種事業的不發達了。赤塔天氣很冷，屋中溫度有時到溫度零度下十二三度。滿街上雪鋪得滿滿的。四圍都是山，風景卻還不惡。以上不過是很粗淺的觀察，等有機會再作較詳的報告罷。

　　十二月二十三日

　　原載一九二一年一月十六、十八日《晨報》

　　署名：秋白

　　注釋

　　[1]沙都夫，今譯沙托夫。

　　[2]沃洛汶站，今譯奧洛維揚站。

　　[3]克拉史諾思赤誇夫，見本書第96頁注④。

　　[4]西比利亞，今譯西伯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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