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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東統一與日俄商務


  (一九二〇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俄國舊党與日本軍閥派——俄國新黨與日本文治派——日本與俄國商務上之關係——所謂日本在遠東及西伯利亞之特殊利益——日本軍事代表與遠東統一問題——日本對俄外交政策變更之推測

  最近後貝加爾之戰事,新黨已有完全勝利之勢,於是遠東統一問題日益形緊急,日本對之異常注意,而遠東俄國各政黨對於日本之態度亦不敢不詳加考慮,因此日本遂成為遠東統一問題中之重要角色。舊党固欲利用日本之勢力以鞏固自己之地位,新黨亦不能不敷衍日本,往往委曲求全以免召日本之干涉。然日本所以不恤人言徑行干涉赤塔會議、干涉海參崴政府者,其意亦僅為樹立遠東方面之經濟勢力而已。故其對俄外交方針一視俄國執政權者之為誰而轉移,初不論其為新黨與舊黨也。曩者日本之出兵西伯利亞,力助謝美諾夫[1]也以此。近今日本軍事代表之調停赤軍與謝軍之戰事,勸謝軍解除武裝,與赤塔政府接洽也亦如此。故日本對於遠東俄國之政策在都有商務上之關係為其背景,此證之於以往的事實可知也。今舊党既完全失敗,日本之政策遂有不得不變更之勢。最初軍閥派主張以武力援助俄舊黨之政策,既不能貫徹,於是在野者如國會代表中野正剛之流所主張與新黨接洽之說,遂大得日本人民之信用,此更足以證明日俄商務上之關係為日本對俄政策之標準。何者?日本人民之想望唯在日俄恢復通商而已,日本軍閥遂亦不得不俯順民意,改急進政策為緩進政策。至於俄國方面,其希冀與日通商之情更殷。前者舊黨妄作威福,托庇日人,絕無體恤民困之意,頻年戰禍物資因以益少。今新黨出而組織緩衝國,即所以緩和日本之感情,而在商務上則更為注意,故不惜變其政府組織——不采蘇維埃制度而采代議制度——以求諒於日本及各國,統一之後必首先與日本通商。於此可見日俄商務上關係之重大。欲明乎此當更述日俄商務之大概。

  歐戰初起時日本輸往歐俄之絲絹等,約值一百九十六萬七千日金,輸往亞俄之鹽米菜蔬等類約值一千四十一萬三千日金。歐俄輸往日本者一九一四年時尚不過三萬九千日金,亞俄輸往者亦僅一百零二萬五千。其時日本商業在西伯利亞及遠東尚不十分重要,至一九一四、一九一五、一九一六,三年間日俄商務遂大發展,俄國市場上日物充斥,因戰時無他國與之競爭,而日本工業又日益發達之故。一九一五及一九一六兩年,日俄出入口貨之統計約略如下:

  一九一五年 日本輸入亞俄——七八,二二九,〇〇〇日金,輸入歐俄——一一,二三九,〇〇〇日金;亞俄輸入日本——三,五六四,〇〇〇日金,歐俄輸入日本——六,〇七一,〇〇〇日金。

  一九一六年 日本輸入亞俄——一一七,六九三,〇〇〇日金,輸入歐俄——三三,四二一,〇〇〇日金;亞俄輸入日本——一,七七四,〇〇〇日金,歐俄輸入日本——一,一〇四,〇〇〇日金。

  及一九一七年革命,日本商業大受打擊,克倫次基[2]政府曾發限制外貨之命令,然其時日本商業尚有一部分苟延殘喘。十月革命之後,日本在歐俄之商業,因新政府禁止銀行中之自由提款,遂完全消滅。而日本預計一九一七年可輸入歐俄者計值一,三〇九,四三八日金,可輸入亞俄者三,七五五,二九一日金。及一九一八年日本預計可輸入歐俄者一六二,二六八日金,可輸入亞俄者六八五,五八三日金,此巨額之商貨遂全停滯於國內。於是日本工業大受恐慌,數萬工人因此失業,罷工風潮亦因而起。一九一九年哥察克政府[3]宣言欲與日本恢復通商,日本商人繼續運往烏拉爾之貨,值五五,四五五,一四〇日金之多,大可以調劑前此之損失。不幸哥察克政府遽倒,日商又只能運貨返國,所受虧累更大。由此以觀,日本之對俄商務因歐戰而激增,因革命而驟落,而俄國因歐戰及革命內亂等故,其需要日貨之數量日增無已。由上述歐戰時日本對俄輸出量察之,則日本在亞俄方面之商業確已占極重要之地位,於是遂有所謂日本在西伯利亞及遠東有特殊利益之說起。此說也,雖勞農政府亦不得不承認之。夫日本一方面因國內工商業之過飽的發達,不得不求出口於遠東及西伯利亞。遠東一方面因戰事之影響,不得不求國外之供給,而就近之有供給能力者,又以日本為最。則此兩方面需求相應,其想望通商之恢復,不日即相合。所以不能遽成者,唯因政治上關係之太繁雜耳。今遠東統一之時機既至,兩國人民之想望于以更殷,則至相當機會或竟有實現之希望。然商務之關係之恢復必待遠東統一成功之後,地方平靜,無戰亂之聲浪,方能成為事實。於是兩方面注意於通商之恢復者,今乃一轉其眼光於遠東統一問題,誠以遠東一日不統一,則一日不免於戰禍也。

  雖然俄國非他國比也,遠東之不統一實因新舊黨爭之故。新黨則皆社會黨也。日本雖因商務之關係不得不希望遠東之統一,而社會主義之危險,又所不得不防。於是最初則助舊黨攻新黨,冀舊黨之能統一遠東,則既得樹其經濟上之勢力又免社會主義之危險,一舉而兩得,于日本最有利者也。不幸俄舊黨之勢力日弱不能為日本作屏藩,遂不得不另籌他策。此可以最近之事實證之。赤塔臨時政府初成立時,海參崴右黨群起反對。日本利用之,軍事代表大井將軍宴海參崴各政黨,于席間以口頭宣言恐嚇政黨,令其不敢承認赤塔政府。及謝敗退至滿洲里,日本見舊黨已無能為力,必不敢忘懷於過激主義之東漸,遂一面由井染(駐滿洲里軍事代表)調停于謝美諾夫及赤塔政府之間,令謝軍解除武裝,以日本軍隊保謝氏送至東海濱省;一面由大井部下之某將軍,與赤塔政府接洽,解釋日本並無侵佔土地之野心,並不援助謝氏,必責問赤塔政府是否採取共產主義及政府所發紙幣是否有信用。及赤塔政府答覆,政府所採制度確為民主主義的制度——政府中共黨只占三員,其餘各黨皆得參與。政府所發紙幣確有信用,不致使日本商人生意受虧累,日本方表示融洽之意。於是既可不受顯然破壞統一之嫌疑,且亦足見其甚注意遠東之商務,……以博新黨之歡心。而對於共產主義仍不肯放鬆,庇護謝氏遠逃,安放之于東海濱,隨時監視赤塔政府,如有赤化之傾向,仍可利用謝氏為屏藩——以示終不忘情於舊黨也。如此,則統一之局成既不失新黨之感情可即出其緩進政策,以樹立經濟上之勢力。如統一之後而遠東漸有赤化之虞,即仍出其急進政策以武力援助舊黨,使社會主義之危險不及於日本。總之,日本以商務上之關係亦頗冀遠東統一,而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則又所不敢放鬆,故其政策之變更,遂有此騎牆之傾向。然其深謀遠慮不可謂不至矣。夫亦以保持其在遠東及西伯利亞之特別利益而然歟。

  一九二〇,十一,二十九日於哈爾濱

  原載一九二〇年十二月四日《晨報》

  署名:秋白

  注釋

  [1]謝美諾夫,見本書第96頁注②。

  [2]克倫次基,見本書第119頁注⑦。

  [3]哥察克政府,參見本書第104頁注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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