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俄最近實況談|瞿秋白

歐俄最近實況談

　　（一九二〇年十一月）

　　改造經濟生活之計劃——推廣教育之情形——軍備問題——社會狀況

　　我們三人今天由一個新聞記者的介紹，訪問一個新由莫斯科到哈爾濱的旅客；問他歐俄的實況和勞農政府最近之施設。現在把我們問答的話，記在下面。

　　他說：現在西歐的戰事已經停止了，將來即使小有衝突，然而與大局並沒有關係。現時勞農政府所最注意的事，就是國內經濟之改造。一個月前，政府召集經濟學者和技師等，開了一個會議。關於經濟生活上之改造，決定了三項辦法：一、交通機關之整頓。俄國自從革命以後，交通機關到了現在還沒有恢復原狀；所以運輸也不便利，物資也不流通。現在要想恢復原狀，不能不首先整頓交通機關。二、確立物質供給之基礎。俄國是以農立國的，所以一切物資，都全靠各地農民去供給。現在一般農民的生活狀態，比較革命以前，總算好得多了。不過他們知識缺乏，不能瞭解革命的真義，所以仍不信仰共產主義。現在俄國有六十萬共產黨員，常常派許多人，分赴各處鄉村，努力去宣傳；要使農民瞭解他們供給物質的責任，使他們努力生產。三、工業之電氣化。工業電氣化，是列寧理想政策之一。現在打算先在莫斯科附近的沙都爾和尼芝尼諾夫高勞特（Nizhni novgorod）省[1]著手進行。並且打算在薩姆拉（Samara）[2]利用沃爾加（Volga）[3]河的水力，建造大規模的發電機。不過俄國向來所有的發電機，多半來自德國，也有來自英美的。現在要自己造一個大規模的發電機，恐怕一時不能造成。

　　關於教育上的情形，他說，政府現在已經實行強迫教育，全國男女兒童，一律都要入學。現在新設了三十六萬所單一制的勞動學校。這種學校，分為二級。第一級八歲至十三歲，第二級十三歲至十八歲。現在政府所能做到的強迫教育，僅限於八歲至十三歲，將來教育狀況進步後，十三歲至十八歲的，也要強迫入學。在這種學校畢業後，可以直接入大學。現在俄國共有大學六十五所（十五所是新設的），沒有進過勞動學校而想入大學的，在補習學校補習二年，畢業後也可直入大學。

　　我們問他政府對於兒童怎樣？學校中考試制度是否已經廢止？他說：「政府對於兒童，異常優待。平時可以免除體力的工作，又可以得團體的補助費。不過現在人工缺乏，經濟狀況又正當變態的時候，在學校裡恐怕有不堪造就的混雜其間，所以暫時不能不恢復嚴格的考試制，不過將來總要廢止的。」

　　我們問他全國知識階級對於政府是甚麼態度，他說：「從前他們反對共產主義的很多，不過政府對於一般科學家、文學家、藝術家、音樂家和哲學家等，都非常愛護。只要他們不持反對之態度，政府對於他們，都是一律的優待。現在他們都很表同情於政府，並且還有為政府服務的。」

　　我們又問他若是少數知識階級對於政府抱反對態度的人，政府虐殺他們嗎？他說：「政府非常重視知識階級的人，決不虐殺有學問的人。雖有被Mob[4]槍斃的，也不是政府之錯。政府對於他們，至多不過施一種流刑。現在哈爾濱勞工大學的教授鄔芝栗洛夫（Uslrialoff）就是被政府處過流刑的一人。他流亡在西伯利亞的時候，曾經幫助過高爾卻克[5]，不過現在他已經覺悟，不再反對政府了。現在知識階級中，象鄔芝栗洛夫這樣的人是很多的。」（秋白按：前天我到勞工大學聽講，這位鄔芝栗洛夫先生，正在那裡講俄國社會思想發展史呢！）

　　後來我們問他歐俄的軍備問題和社會的狀況。他說：「歐俄的軍力是很強的，以前和波蘭打仗，一直打到了華沙。後來所以失敗的緣故，全然因為運輸不便，援軍一時不能調到。而同時波蘭方面，又得著法國生力軍幫助，這是舊話，暫且不提。講到目前的軍備，他們現在正在組織地方軍，使各地的工人都武裝起來；平時各人做工，一旦有事，下了動員令，便立刻可以召赴戰地。將來那種地方軍組織完備之後，差不多可算實行全國皆兵之制了。

　　講到社會的狀況。自從革命以來，階級制總算是已經打破了。目前凡在五十歲以下的，都要一律做工。不過現在政府因有特別困難的情形，工錢制還沒有廢止。現在工錢的高下共分二十四級，最高級的工錢，每人每月可得七千五百盧布左右，最低級的工錢，每人每月約得一千五百盧布。但是政府現在竭力設法使他有漸漸趨於平均的傾向。換一句話說，就是設法使低級的工錢增高，同時使高級的工錢減低。但是有專門知識的技師和工人，大都還沒有完全共產主義化，總想他們的工錢應該比一般普通勞工高些。政府現時很重視這種有專門知識的技師和熟練的工人，所以絕對的把工錢均一，一時總不能辦到；不過將來無論如何，總要使工錢消滅的。凡是生產品歸政府專賣的，價格都很賤的。每個工人，每星期有一天的休息。共產黨黨員對於工作，也異常的熱心，他們大都在規定的時間外，再做幾點鐘自動而不受報酬的工作。到了休息的一天，還到鄉村裡去幫農人的忙的。非共產黨員受了這種感化，也有自願延長工作時間，或到鄉村裡去幫助農民。凡無家室的人，有公共食堂和公共宿舍供給他們食宿。現在日間的兒童公育機關，早已成立了。這種機關，是一種不收費幼稚園。日間當母親的把兒童送到那裡，晚上把他領回，這樣做母親的，就不致有兒女之累，日間不能工作了。公益機關有好些是不收費的了，如彼得堡[6]的電車，現在已經不收費的了；莫斯科的電車，目前雖還要收費，但是取費甚廉。凡是公事乘坐電車火車的，一律免費。並且若是有執照的到了站上，還可以免費得餐。富人的花園別墅，多已充公改為公園，任人遊覽。私家的藏書樓和私人所藏的古畫及美術品，也都已充公，歸為公有了。現在人人都要工作，人人都可以得著生活費。所以賣淫的娼妓生涯，無形之中也就消滅了。」

　　我們問他：「聽說都市上都發生麵包缺乏的問題，你們政府怎樣對付呢？」他說：「共產黨員拿衣料、釘、煤油和農事上應用的東西到鄉村裡供給農民，叫他們也把食料、牛羊等供給都市。或者用共產黨的名義，向農民告借，說日後奉還。」

　　我們問他：「聽說你們農民大都不瞭解什麼叫共產主義？你們政府對他們壓迫嗎？」他說：「俄國人民百分之八十五是農民。以前克倫次基[7]和高爾卻克政府的所以失敗，就因不得農民的歡心的緣故。農民的潛勢力向來很大，政府怎能壓迫他們呢！」

　　我們又問他：「然則你們政府對於農民採取放任主義嗎？」他說，這又不然，政府極力的把共產主義宣傳到農村裡，常常用宣傳車或用宣傳船滿載小冊子分送給農民；共產黨黨員又分赴各地演講，全用教化的方法使他們瞭解現行的主義。並且規定工事的禮拜和農事的禮拜，使農工的關係漸歸密切。在工事的一個禮拜之中，一部分農民須幫助工人；在農事的一個禮拜之中，一部分工人須幫助農民。農民和工人常有接觸的機會，彼此的感情都很好。現在中央執行委員長加里甯（Kalinen）[8]就是農民出身，他常到農村去演講，所以農民和行政者的感情也很好。歐俄中部的農民對於政府很信任，他們已共產主義化了。

　　原載一九二〇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晨報》

　　署名：仲武、秋白

　　注釋

　　[1]尼芝尼諾夫高勞特省，今譯下諾夫戈羅德州。現稱高爾基州。位伏爾加河中游和奧卡河下游。

　　[2]薩姆拉，即薩馬拉，蘇聯伏爾加河中游城市，一九三五年改為古比雪夫市。

　　[3]沃爾加，今譯伏爾加。歐洲第一大河，蘇聯內河航運幹道。

　　[4]Mob，英文，暴徒的意思。

　　[5]高爾卻克，今譯高爾察克，見本書第104頁注⑦。

　　[6]彼得堡，列格勒的舊稱。

　　[7]克倫次基，今譯克倫斯基（一八八一——一九七〇），俄國社會革命黨人。一九一七年二月革命後任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司法部長、陸海軍部長，後任總理兼最高總司令。十月革命後流亡國外。

　　[8]加里寧（一八七五——一九四六），蘇聯共產黨和國家領導人之一。一九一七年參加領導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一九一九至一九二二年任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其後任蘇聯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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