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塔統一會議與右党|瞿秋白

赤塔統一會議與右黨

　　（一九二〇年十一月十三日）

　　赤塔之近狀——臨時政府成立後之設施——赤塔國民議會之提案——海參崴右黨之反對——海參崴代表到赤塔後之消息——日本對俄政策變更之先聲

　　關於赤塔的遠東統一會議及臨時政府的情形，記者前一次通信已經述其大概。可惜在哈爾濱所得消息都是間接從俄人或日人方面得來，稍覺得遲緩一點，這是記者對於讀者很抱歉的。

　　遠東共和國臨時統一政府成立之時，海參崴政府的代表還沒有到。因此海參崴方面頗有不承認之說——其內幕原因純是右黨作梗，再加以日本人的挑撥，所以致此。然而在赤塔方面已經完全是極左派——共產黨得勢的局面。就是海參崴第一次派往赤塔的代表尼吉福洛夫[1]，也是態度極明瞭的共產黨。所以一切設施，並不十分停頓。於是遠東共和國中對於統一問題有兩個趨勢：（一）共產黨（左派），（二）非共產黨（右派）。這是兩個極端的，其餘社會革命党及孟塞維克等與共產黨尚未十分妥協；這一層留在後面說。現在先說赤塔最近的狀況。

　　赤塔統一政府成立後設立全國軍事總司令部，就下令節制全國軍隊，除伯爾啟柴軍[2]本是多數黨軍隊外，其餘頗有蠢動。現時聽說已經平靜，未知確否。自白爾加[3]以東伯爾啟柴軍與謝美諾夫軍戰爭正烈，這是近日軍事上的情形。據日人方面消息：赤塔方面近情之可注意者，約有幾端：（一）赤塔及納爾琛已經歸併為一行政區域。該區域中右派勢力已完全摧敗。即使尚有餘焰，也很有限。現在已完全由共產黨取而代之了。（二）已開始由赤塔方面輸出貨物及出產品于上烏金斯克。赤塔城內通行的完全是紙幣，足夠流通。然而紙幣價格不能固定，低落不堪。現貨完全沒有，市面上既然如此情形，商人都不肯拿出貨物來，農民也不肯運出產品進城，市面上蕭條得很。（三）新政府竭力想恢復秩序，以副人民之期望而免外人干涉。各地方長官都任命左党的代表。（四）新政府承認私有財產及私人商業，然而不許資本的專利買賣。並且設種種之辦法，禁止各種投機事業，這是赤塔政府最近的設施。

　　由以上的消息看來，赤塔政府雖未完全赤化，而共產黨執政已經確實證明，無可疑義。所以遠東左黨的勢力，可以拿赤塔做代表。現時臨時政府既在赤塔，其中堅人物又都是共產黨。再加以上烏金斯克及阿穆爾的承認，更加一重保障。而海參崴的右黨各派仍托庇於日人之下，竭力想法破壞；他所依賴的有日本軍閥，所以還有少許勢力。近日海參崴右黨報紙更極力攻擊臨時政府。海參崴政府至今尚未完全表示承認臨時統一政府。其中原因很複雜。所以遠東右黨的勢力，可以拿海參崴做代表。現在再略略解說如下：

　　赤塔方面。赤塔臨時政府本由統一會議舉出，而統一會議乃是集各政府、各地方國民議會代表而成。所以赤塔本地國民議會也有代表出席于統一會議。前天哈埠接到一個消息，赤塔國民議會提出議案並訓令出席代表，其大意如下：（一）遠東共和國的統一，應當無條件的聯合各獨立政府。然而應當注意遠東與歐俄歷史上、經濟上、文化上不可分離的密切關係。——遠東人民本不以為自己與歐俄可以脫離關係——必須竭力維繫與歐俄的親密友誼或聯合。（二）遠東共和國應當組織一完全合於真正德謨克拉西原理的政府。所有國民各種職業各種階級的人民，必須完全享有民法上的自由權。（三）正式國民議會，應當適用四員比例代表制。政府應是國民代表所組織的機關。正式國民議會須於一九二一年一月一日以前召集。現在的臨時政府，在正式國民議會召集成立之後，即日以政權移交該會。（四）經濟政治上的政策——必須以遠東獨立經營生產事業的各種人民為基礎。應獎勵集產生活及消費聯合的協作機關。保護他們的獨立自治。為保護勞動者利益起見，亦應當注意收受本國人外國人的投資，以保護私有財產的合法機關為其基礎，須知西歐各先進國都是如此（按此條可為遠東與勞農兩國經濟組織不同之證）。（五）本議會以為統一會議中不應當有國家主義的代表。（六）本議會出席統一會議的代表，在海參崴代表未到之先，暫不參與實行諸案的議決案。由這一個提案看來，赤塔方面赤化的色彩，雖未十分鮮明，而接近勞農政府的傾向甚明瞭。不過當時海參崴態度尚未表明，所以有第六條的提議。

　　海參崴方面。前三日哈埠已得海參崴代表到赤塔的消息，然而同時又得一消息，說海參崴右黨各派，為工商公會——民主進步党、伯裡[4]工商會、自由黨海參崴支部以及私家銀行聯合會、房主聯合會、俄民救濟會、漁業聯合會等小團體開一聯合會議，議決認赤塔臨時政府為違法。聯合會及共產黨組織委員會發佈宣言，痛詆臨時執政政府的僭竊。並且聲明如政府（海參崴）能公然聲討現時僭竊的臨時執政政府，則本會同人當竭力與以援助，這是右黨反對的情形。而海參崴國民議會中的共產黨，仍舊大聲疾呼和他們奮鬥。左黨報紙攻擊得很厲害。哈爾濱《新生活報》，還是中立派的報紙，尚且譏誚海參崴的資產階級，說他們現在的居心不可問，只有兩條路可走：「還是逃到國外去呢，還是請日本人來？」海參崴右黨有多大的實力足以破壞統一，固然不能知其詳，然而日本人的暗中鼓動是必然有的。還有昨天得到一個消息，說此地（哈爾濱）有些右黨也開會議，議決繼續用種種方法維持謝美諾夫，或加伯裡軍以與共產黨對抗。總之他們是想擁護一個能做遠東國首領的人，左黨右黨對峙的大勢約略如此。就大勢而觀，右黨多半是失敗的。

　　至於海參崴代表到赤塔之後，據最近消息，赤塔及海參崴兩方面意見，還不能十分融洽。海參崴代表未到赤塔之前，赤塔方面已經與海參崴政府有過一次接洽——其時海參崴代表正在途中。赤塔方面說：「你們不承認不服從赤塔臨時政府，我們實在不懂你們的意思。」海參崴方面答說：「我們並沒有不服從你們的意思，不過我們以為你們在我們代表未到之前，選舉臨時政府，我們認為太早了。而且你們須知道海參崴現在的情形，實在不能不謹慎。」此中確有難言之隱。右党的勢力一時不能完全撲滅，可想而知。海參崴代表十一月八日到赤塔，嗣後兩次統一會議均出席預會討論，每次都有報告到海參崴政府。海參崴政府也有通知給自己的代表。由他們來往的公電中看來，統一會議近日大致的情形，約略如下：十一月十日會中提出兩個議案：（一）克臘史諾思赤誇夫[5]提出主張：選舉政府，由七個全權執行委員組織內閣（國務蘇維埃）。（二）亞尼西莫夫提出主張：建立中央政府及內閣，暫時先設立合法的臨時政府。在合法的臨時政府未組織以前，暫由相當的代理內閣執行政務。結果以十八對六之大多數通過第一個議案。此案未通過之前一日，對於正式國民議會未成立前的代表機關等問題，曾由各黨——如孟塞維克、社會革命黨、社會革命党左派、西伯利亞社會革命党及國民社會黨等——開一聯席會議。各黨均贊成建設代表機關，只有共產黨及農民党表示反對。當時爭論很劇烈，共產黨倒欲象下哀的美敦書[6]似的，談判遂大決裂；於是孟塞維克及社會革命黨就聲言不加入現政府，並不加入選舉政府，然而他們卻一面聲言擁護現政府，使他能實行德謨克拉西的黨綱。至於各黨相同的意見，就是新政府被承認後，海參崴政府及國民議會應當取消。然而海參崴代表因未得政府訓令，並未發表意見。海參崴政府方面的通知仍舊警告赤塔說：「現在海參崴國民議會中的共產黨及國民黨對於建設赤塔政府及維持統一政府等問題雖有各種預備，然而進行上頗感困難，而且十分危險，恐怕結果不見得好。」而海參崴方面外交界上對於統一問題，亦異常注意。就上述各消息看來，赤塔方面共產黨勢力之張盛及海參崴方面右黨之作梗都很明顯。遠東統一之前途，未必就可以樂觀。

　　遠東統一問題正熱鬧的時候最可注意的就是日本的態度。日本人一方面幫助謝美諾夫，暗中煽動海參崴右黨。然而左黨勢力之不可侮，他亦很知道。記者早就料他必定要想一後步。果然不錯，日本人竟將又一方面與新黨暗通情款，為今天留地步。這一個消息，說是從俄國人方面得來的。據說十一月十二日那天突然有一個日本國會代表中野正剛及《大阪每日新聞》通信記者某君往訪哈爾濱職工聯合總會會長郭察爾郭夫思奇，要想探聽俄國的民治主義及於國際政策的關係——他所更關心的，當然是對於日本的政策。末後國會代表發表意見，說日本國民很希望俄國左黨代表到日本去，使日本人明瞭俄國的新組織，並且說如其左黨代表能到日本去，他一定盡力招待。據此看來，日人對於新黨的態度很可注意。現在新黨對於中國的感情很好，而深恨日本。等到右黨勢力日就衰落的時候，日本知道不妙，對俄政策不得不變更了。他又暗通誠款於新黨，以為將來在滿蒙確立他的勢力之張本；我們中國人不可不注意呵！

　　十一月十三日

　　〔附記〕據哈爾濱日本報紙云：「中野氏於十一月十一日在北滿飯店歡迎會席上演說大意，痛詆日本外交家之無能力，並言日本輿論薄弱，內外國民均不能盡監督政府之責。對美國及西伯利亞之外交政策，國民當完全瞭解真相，實行國民外交。日本青年當徹底推翻老人政閥。當時並聲言將與俄新黨交換意見。十二日下午再赴奉天訪老張去。」

　　原載一九二〇年十一月二十、二十一日《晨報》

　　署名：秋白

　　注釋

　　[1]尼吉福洛夫，今譯尼基佛羅夫，見本書第103頁注③。

　　[2]伯爾啟柴軍，又作伯爾啟紮軍，見本書第96頁注③。

　　[3]白加爾，即博爾集亞。

　　[4]伯裡，即伯力。

　　[5]克臘史諾思赤誇夫，見本書第96頁注④。

　　[6]哀的美敦書，是英文ultimatum的音譯，意即最後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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