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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


  普洛廷,新柏拉圖派的哲學家說:

  「美」的觀念是人的精神所具有的,它不能夠在真實世界裡找著自己的表現和滿足,就使人造出藝術來,在藝術裡它——「美的觀念」——就找到了自己的完全的實現。

  對於那些輕視藝術而認為藝術在自己的作品裡不過在模仿自然界的人,首先可以這樣反駁他們:自然界產物的本身也是模仿,而且,藝術並不滿足於現象的簡單模仿,而在使得現象高升到那些產生自然界的理想,最後,藝術使得許多東西聯結著自己,因為它本身佔有著「美」,所以它在補充著自然界的缺陷。

  康德說:「藝術家從自然界裡取得了材料,他的想像在改造著它,這是為著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種東西的,這東西已經站在自然界之上(比自然界更高尚了)。」黑格爾說,美「屬￿精神界,但是它並不同經驗以及最終精神的行為有什麼關涉,『美術』的世界是絕對精神的世界」。

  這是「美」的「最後的」宗教式的唯心論的解釋。

  然而所謂「美」——「理想」對於各種各式的人是很不同的,非常之不同的。

  對於施蟄存,「美」——是豐富的字彙,文選式的修養,以及《顏氏家訓》式的道德,這最後一位是用佛家報應之說補充孔孟之不足的。

  對於文素臣(《野叟曝言》),「美的理想」是:上馬殺賊,下馬萬言,房中耍奇「術」,房外講理學……以至於麟鳳龜龍鹹來呈瑞,萬邦夷狄莫不歸朝。

  對於西門慶,「美的理想」只有五個字:潘驢鄧小閑。

  對於「三笑」,是狀元和美婢的團圓,以及其他一切種種福祿壽。

  對於……

  究竟「美」是什麼,啊?

  照上面的說來,仿佛這是「一相[廂]情願」,補充一下自然界的缺陷。鄉下姑娘為的要吃飽幾頓麻花油條,她就設想自己做了皇后,在「正宮」裡,擺著「那麼那麼大的櫃子,滿櫃子都是麻花油條呵!」這其實也是藝術。

  然而「現實生活,對於drama(戲劇)是太dramatic(戲劇化)了,對於Poetry(詩)是太poetic(詩化)了。」「藝術是自然現象和人生現象的再現。」藝術的範圍不止是「美」,「高尚」和「comic」(喜劇),這是人生和自然之中對於人有興趣的一切。不要神學,上帝,「絕對精神」的「補充」,而要改造現實的現實。

  歐洲人的「絕對精神」,理想之中的「美」——以及中國的caricature(諷刺畫):「潘驢鄧小閑」之類,或是隱逸山林之類,都是藝術的桎梏。可歎的是歐洲還有「宗教的,神秘的」理想和它的藝術,而中國的韓退之和文素臣,袁子才和「禮拜六」似乎已經盡了文人之能事了。

  「如果很多藝術作品只有一種意義——再現人生之中對於人有興趣的現象,那麼,很多其他的作品,除此之外,除開這基本意義之外,還有更高的意義——就是解釋那再現的現象。最後,如果藝術家是個有思想的人,那麼,他不會沒有對於那再現的現象的意見——這種意見,不由自主的,明顯的或是暗藏的,有意的或是無意的,要反映在作品裡,這就使得作品得到第三種的意義:對於所再現的現象的思想上的判決……」

  這「再現」並非模仿,並非底稿,並非鈔襲。

  「在這方面,藝術對於科學有非常之大的幫助——非常能夠傳播科學所求得的概念到極大的群眾之中去,因為讀藝術作品比科學的公式和分析要容易得多,有趣得多。」

  (Tchernyshevsky: Polnoe Cobranie Sotcheneniy,X,2,l57—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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