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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伯納並非西洋唐伯虎


  ——寫在《蕭伯納在上海》的前面

  蕭伯納在上海——不過半天多工夫。但是,滿城傳遍了蕭的「幽默」、「諷刺」、「名言」、「軼事」。仿佛他是西洋唐伯虎似的。他說真話,一定要傳做笑話。他正正經經的回答你的問題,卻又說他「只會諷刺而已」。中國的低能兒們連笑話都不會自己說,定要裝點在唐伯虎徐文長之類的名人身上。而蕭的不幸,就是幾乎在上海被人家弄成這麼一個「戲臺上的老頭兒」。

  但是,真正歡迎他的,不是這些低能兒。事前的「歡迎者」,各自懷著鬼胎,大家都想他說幾句于自己有益而刺著別人的話。而事後一些「歡送者」,就大半瘟頭瘟腦——大失所望。「和平老翁」,變成了「借主義成大名……掛羊頭賣狗肉的」了。

  可是,又捨不得他這個「老頭兒」,偏偏還要借重他。於是乎關於他的記載,就在中英俄日各報上,互相參差矛盾得出奇。原本是大家都想把他當做凹凸鏡,在他之中,看一看自己的「偉大」而粗壯,歪曲而圓轉的影子。而事實上,各人自己做了凹凸鏡,把蕭的影子,按照各人自己的模型,拗捩得像一副臉譜似的:村的俏的樣樣俱備。

  然而蕭的偉大並沒有受著損失,倒是那些人自己現了原形。蕭伯納是個激進的文學家、戲劇家。他反對那些幹文字遊戲的虛偽「作家」,他把大人先生聖賢豪傑都剝掉了衣裝,赤裸裸的搬上舞臺。他從資產階級社會裡出來,而揭穿這個社會的內幕。他真正為著光明奮鬥。他戰勝著自己身上的舊社會的玷辱和污點。他並不吊住在自己的迷誤的「主義」和「思想」上,而昧著良心來詛咒新社會的產生。他只見到過「改良」,而事實卻是「革命」,他沒有因此就惱羞成怒;相反的,他立刻向著「革命」開步走。於是乎那些賣人頭的,都噓噓噓的「歡送」他。

  所以真正歡迎他的,只有中國的民眾,以及站在民眾方面的文藝界。中國的民眾並不當他是什麼「革命的領袖」,「完全的社會主義作家」,更不會當他是偶像。他們認識他現在是世界的和中國的被壓迫民眾的忠實朋友。

  我們收集《蕭伯納在上海》的文件,並不要代表什麼全中國來對他「致敬」——「代表」全中國和全上海的,自有那些九四老人,白俄公主,洋文的和漢文的當局機關報;我們只不過要把蕭的真話,和歡迎真正的蕭或者歡迎西洋唐伯虎的蕭,以及借重或者歪曲這個「蕭伯虎」的種種文件,收羅一些在這裡,當做一面平面的鏡子,在這裡,可以看看真的蕭伯納和各種人物自己的原形。

  (一九三三,二,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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