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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戰勝這些困難的可能


  這些嚴重的困難,是否足以使我們悲觀呢?不,他只有策勵我們,使我們要更加緊地努力。我們為說明戰勝這些困難的可能起見,可以拿俄國革命的經驗作一個例證。我上面所指的三個困難,前兩個都是在俄國遇過了的。只第三個土地問題,在俄國表現得另一種形式,俄國土地問題沒有遇著像中國這樣的困難。我將依據俄國底經驗來開始研究前兩個問題的解決方法,然後再說第三個問題。

  在當時俄國革命的前面,也是擺著強大的帝國主義底力量。舊俄在帝國主義大戰中,受了非常嚴重的失敗。革命以後,一切武裝都破壞了。舊的軍隊完全沒有,新的軍隊又不能立刻建設起來,其他一切政治經濟的組織,幾乎都在「舊的破壞了,新的還沒有」的狀態中。全世界帝國主義者乘這個時候都一齊起來向俄國無產階級進攻,由德國帝國主義開始,接著便是英、法、波蘭、捷克、羅馬尼亞、意大利、日本、美國……等,或是用金錢及武裝幫助白黨,或是自己直接將自己底軍隊調來,或是兩種方法都用。全世界帝國主義底新聞紙通信社,始而宣佈蘇維埃政府至多存在三天,三天過了又說至多可以存在兩禮拜,以後又說至多一個月,三個月,半年……但是帝國主義底希望終於無望,幼小的「蘇維埃」政府與全世界老大的十余個帝國主義在四年的血戰之後,仍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勝利了。

  我們絲毫不瞞地說:帝國主義當時的武裝力量,在數量上,訓練上,武器上,組織上,軍需上,都超過蘇維埃政府十幾倍,但是帝國主義終於失敗了。固然帝國主義者內部在當時是有衝突的,但是他們進攻蘇維埃的時候仍然是保持著相當的一致。這個裡面固然有許多主觀的客觀的原因,但我指出一個最主要的地方,就是俄國疆土的廣大與動員群眾的廣大。這兩種現象配合而成,便增加了革命優勢。有時候帝國主義者已經包圍了莫斯科或聖彼得堡,但是帝國主義戰線的後方,都發生了廣大群眾運動的高漲,使帝國主義不得不調轉自己的兵力以壓服別處。在這個廣大的疆土上,到處都有廣大群眾的鬥爭,「此伏彼起,再接再厲」使那麼多的帝國主義終究「疲於奔命」,「師勞無功」。日本曾包圍過西比利亞,但是貓子雖凶,終究吞不下馴服的大綿羊,況且這個綿羊不馴服!還有些帝國主義底軍隊,只在遙遠的地方耀武揚威,不敢直接壓迫革命,因為他們底軍官怕這革命中之沖天的「赤氣」,「惡化」了他們反革命的軍隊。這個客觀地理上之疆土的廣大,及當時布爾塞維克黨動員群眾的廣大,這兩個條件的配合,便戰勝了帝國主義者。中國將來也可以有這種形勢,只要群眾動員的工作做得廣大,則帝國主義者在這廣大的中華土地上,也是同樣地疲於奔命。全國交通的不便利,固然可以使著我們革命的工作難以進行,但同時也是反革命的困難。自然俄國革命時期的國際環境,正是當著世界資本主義大危機的時候,在西歐各國幾乎都發生了無產階級革命,這一點對於俄國革命有很大的幫助。照這一點看來,似乎中國革命所遇的國際環境,沒有俄國革命時那樣的好,因為現在在西歐及美國都沒有無產階級直接武裝暴動的形勢。這一觀察雖然有一部分理由,但不完全正確。第一,現在國際資本主義就他的發展前途看來,是正在危機之前夜,西歐無產階級直接革命的形勢,一定很快的就要到來,這一點是根據客觀政治經濟分析所得的結論,絕不是故意自慰的話。我們中國若有了革命的高潮,或帝國主義對中國革命有了更嚴重的武裝干涉,一定可以更促進西歐底無產階級革命。第二,我們現在所處的國際環境,在各國都有了強大的工人運動,都有了共產黨,並且有共產黨國際,這些在俄國革命發生之前,都是沒有,而這些都是中國革命有力的援助者。第三,我們現在的世界,已經有了一個無產階級後勝利的國家——蘇維埃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在精神上在物質上都可以援助我們,而俄國革命發生的時候,則全世界都是仇視他底帝國主義。這些都表示我們比較俄國當時的客觀條件還要好,不是更壞。俄國革命既然勝利了,則我們底革命為什麼沒有勝利的可能?

  我們再說社會經濟上的困難——中國革命的第二個大困難。這個困難的狀況,我們不獨在俄國革命中看見過,並且在中國革命中之武漢時期已經看見過。這個問題之最困難的地方,是由於帝國主義底經濟封鎖,金融財政的破壞,而最有力的還是大多數城市小資產階級底動搖。中國城市小資產階級在革命中——尤其是在反革命中,將有很大的作用,因為他在城市中通常是占著人口底大多數。並且在中國這種小生產的國家中,尤其是當著革命政府開始成立還不能進行大生產的時候,城市小資產階級在經濟生活中也同樣有很大的作用。城市小資產階級當著革命高漲群眾運動發展的時候,尤其是容易受帝國主義及一切反革命者的挑撥離間,容易走到反革命的道路上,武漢政府底叛變!雖然還有其他底原因,但其中之一個主要原因,便是他反映了這種小資產階級底動搖。

  對於這個問題的機會主義底解決方法,便是對上層小資產階級讓步,來阻礙城市底群眾運動,如武漢時代之限制店員運動、解散童子團等,這種辦法只足以斷送革命而不能拉攏小資產階級。因為無論革命勢力對城市小資產階級作好大的讓步,小資產階級終不能滿意,而同時阻礙群眾運動所受的損失,可以使革命根本破產,武漢底失敗是一個明顯的例子。但同時以為要加緊對城市小資產階級底鬥爭,將城市小資產階級與其他的反革命勢力看成一樣,這也是不對的。這可以擴大小資產階級動搖的範圍,可以加緊社會經濟的危機(跟著經濟危機之後,自然便是政治危機)。這樣不獨不能解決這個困難,而且可以使困難先「解決」了革命。

  正確的政策應當是這樣:對於上層城市小資產階級——有雇傭勞動的——應該比較嚴厲的看待,應該站著無產階級利益的觀點。我們對於無產階級所應取的利益——工作條件等——不因這個資產階級「小」而讓步,但是同時我們在原則上反對無產階級底瓜分政策——由某一個店鋪工人將這個店鋪平均分了。對於雇傭勞動的小資產階級,只要沒有反革命的嫌疑,他在蘇維埃底法律之下,仍然可以自由營業,並且蘇維埃不能將他看作敵人。

  對於一切在革命的政府區域中的店鋪、工廠、手工作坊,在不妨礙群眾運動發展的條件之下,總應該使他經常的營業,因為革命政府在開始成立的時候,決沒有自己組織大規模經濟的可能。對於區域之勞動群眾生活品的供給,維持革命的經濟生活的穩定,乃是鞏固政府所必需的條件。武力破壞小資產階級底經濟,瓜分作坊、店鋪,這不獨不是無產階級底意識,並且這一定加緊社會經濟的危機。革命時期軍需的徵收,應當以地主買辦大資產階級的經濟作為剝奪的主要對象。這並不是站在小資產階級利益上說,乃是站在維持當時革命政府下之社會經濟生活上說。對於沒有雇傭工人底勞動的小資產階級,則革命政府還應當盡可能地保護他底利益,還要使他參加蘇維埃底選舉,使他隨著無產階級底領導一同在革命道路上前進。

  但這樣仍是沒有全部地解決社會經濟問題,我們還要研究革命政府下之一切軍費政費的來源。這裡最主要的自然是沒收,一切帝國主義在中國的財產——銀行、工廠、礦山、森林、商店等,取消一切帝國主義之財政上的特權——外債、海關、各種擔保稅、鐵路管理、交通機關等。還有對於一切反革命者沒收,這些都要很堅決的執行,然後才能使革命達到徹底的勝利。土地革命的完成與否,不僅是一個革命任務的根本問題,他同時對於革命政府的經濟問題有很大直接的關係。俄國革命的經驗告訴我們,俄國農民當革命前,每年交納沙皇政府的麵包(穀類)只有四百萬普特,在國內戰爭的時候,紅軍每年的收入則有四萬萬普特之多(的確數目字我不記得,但大概是這樣),高出一百倍。為什麼呢?並不是紅軍比沙皇要苛刻些,乃是俄國農民以前給地主納的地租,實比直接國稅高出一二百倍,現在農民不給地主了,紅軍將地主趕跑了,因此他可以拿出來更多的國稅來,並且農民知道這種軍事徵發是暫時的現象,因此很少不願意拿出來的。中國農村中也有這樣的形勢,現在中國農民至少是將他收入之百分之五十(有的地方到百分之七十)交給地主,若是革命政府將地主打倒了,向農民收百分之二十的臨時軍事徵發,這對於革命政府是一個很大的收入,而對於農民又是可以拿出並且願意拿出的負擔。所以土地問題的解決,不僅是革命的根本任務,不僅可以動員廣大的群眾來反抗敵人,並且是革命政府本身直接的存亡問題。他對於解決革命政府初成立後之經濟問題,實在有莫大的直接關係。

  現在我們再說革命中的第三個困難,就是解決土地問題的困難。中國內部現在是有「人滿」之患,若是現在一切失業的農民、兵士、貧民,在土地革命後都一定分得一塊土地,則是可以使一部分中農——自耕農在革命後比革命前的土地反轉減少,因為中國社會上的失業者實在太多了。但是若中農比革命前得的土地還少,這的確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現象,他可以因此而動搖。但中農無論在數量上或在生產上都是農村中之主要角色,他若變成了一個反革命的勢力,則革命一定失敗。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第一是共耕,這是在湖南蘇維埃區域中已經實行過了的,全鄉底農民,共同生產,又免得分配,又練習了農民底團結性,又可以增加生產力。這是一種最好的方法,但是這絕不能在全國中都可以實行,並且在絕對大多數的區域中都不能實行,在軍事情形稍為緩和的時候,農民更是不願意。因為農民是一個小私有財產者,他底集體性很不容易養成,尤其是中國沒有大規模的新式農具,很難得使他們得著共耕的經濟前提。這個方法固然很好,但這不能強求,並且在革命勝利的開始,絕對沒有施行廣大範圍的可能。第二種方法是減低農民底稅,或者某個農民在革命後沒有增加他底土地,甚至於稍為減少點,但他所納的租稅實在比革命前少的多,這樣使他底生活仍是增進了不少。第三是增加非農業的社會工作,如修路、辦實業等,自然這與移民開墾荒地一樣,不是在革命後立刻可以開始大規模進行的,不過終究是一個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這些方法都是可以兼納並用,來逐漸戰勝這個客觀的困難。

  中國農村中耕地的總數量固然少,但是荒地在各省之土地總面積的比例中,都占著很大成分。中國農村所以感覺「人滿」的緣故,不是因為真正的農村人口太多,而是因為農民在苛捐、雜稅、高利貸、重租重重剝奪之下,使農民破產,無力耕種,使耕地逐漸變成荒蕪,使農民不能改良土壤,擴大農村的生產力。若當土地革命成功之後,這些封建勢力都被打倒了,自然土地問題便可以容易的解決。

  以上我說了戰勝這些困難的可能,自然這是需要革命者之很大的努力。「東三省」式的道路,面前擺著許多矛盾,「蘇維埃」的道路,面前也是擺著許多困難。就在這兩種「勢均力敵」的客觀條件之下,革命者及反革命者之主觀努力,在中國前途問題之解決上便有了很偉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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