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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社會現象之聯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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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之結構 總上所論,社會的結構可以略示以下圖: 社會生活的總象大致如此。各種社會現象都有相互的聯繫,絕非獨立自在的;而且每種現象既自成其為一系統之後,又各有內部的發展公律;不過社會是包含這些種種現象的一大系統,他的基礎是生產力之狀態及經濟關係,這經濟基礎的發展是其他一切現象的根本。可見社會現象之間的聯繫非常複雜:各種現象的內部發展公律,——社會心理上,如群眾心理的自然公律;組織技術上,如生產或行政機關的機械公律等——錯綜交觸,又間接直接的受經濟基礎發展的影響。評論這些細密的聯繫及其發展是各種分科的社會科學的事——概論裡不能贅述。況且必須以具體的史實或時勢來應用,才能切實顯示社會現象的公律。概括的籠統的論斷,是唯物的互辯法所不許的。然而應當特別注意: 社會的唯物論之真義 (1)生產力之狀態是社會最後的根底——是社會結構內的物質成分(人與自然的接觸點)——這是歷史的(社會的)唯物論的根據。決不能以經濟利益為社會發展的淵源,更不能指欲望、肉欲為社會現象的根本——這是世俗的唯物論。譬如說,「某某因為要吸鴉片而受賄,於是上勸進表,當豬仔,——政局因之而變,所以歷史是物質欲望的產物。」這說法其實是唯心論:欲望、肉欲是一種心理現象;如果人類欲望的滿足,不曾以物質的體力變更自然界的物質(生產勞動),那時人類的心理狀態亦不能變,那時人類社會也不能變。再則,譬如胡適之說陳獨秀認經濟為物質,不算徹底的唯物論(見《科學與人生觀》序)——他的意思似乎要只認化學的原子是社會的基礎,才算唯物論。其實這只算得機械的唯物論。誠然不錯,社會的基礎裡,有化學原子的物質;可是這只說明社會存在在自然界裡,不曾說明社會生長在自然界裡,不能解釋怎樣從自然界的物質現象發展成社會現象的因果。世俗的唯物論只能限於生物界;那機械的唯物論只能用於死物界。要會應用最根本的無機界的唯物論到生物界,由生物界到社會——才是社會的唯物論。 社會實質之流變 (2)物質世界永永在流變之中:從死物的激動生出生物(如蛋白質——生命);從生物的勞動生出社會現象(如言語——思想)。經濟便是勞動的「積累」(Culture),所以經濟也在繼續的流變之中。變動的速率愈往前愈大;死物的變更慢,生物較死物快,社會比生物更快;社會裡原始共產社會變更得慢,宗法社會較快,封建制度又較快,資本主義更快,社會革命後最快,到共產主義的時候人力變更自然的速度必定異常之大。經濟的流變可以生出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哲學等,可是亦能消滅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哲學等;經濟的流變能生長社會制度、風俗、藝術、科學,更能變更社會制度、風俗、藝術、科學。可是經濟往往先變,而政治等每每在時間上落後。經濟上的變更,初只是數量上的積聚漸變,積聚到一定的程度,才使政治突變其性質。然後經濟換一新方向而進行,仍是數量上的漸變。如果說某種經濟永久有某種政治與之相當,這就誤認經濟是不變動的。章行嚴[6]說:中國是農國,不應用代議制,便是這種錯誤;他不知道「農國」客觀上盡在流變,中國政治上現在並未有資產階級的代議制,而是軍閥代議制;那經濟上的流變遲早要實現到政治上來——軍閥的代議制或者先變成買辦的代議制(代表外國資本主義在中國的勢力),更進而突變成平民的真正民權制。若照章行嚴說出來,農國便永久要一士農工商的宗法專制國家,萬世不變——永久陷在農國的囚籠裡,跳不出來了(這是章行嚴的囚籠)! [6]章行嚴,即章士釗。 基礎與建築 (3)政治、哲學、思想等既然是「社會的實質」(經濟)之產物,當然可以求他的因果聯繫。一切繁複的社會現象,因物質流變的事實而發生,當然不能逃科學的公律。每一種建築必定有基礎,每一種社會制度及社會現象也必定有客觀的原因。既有物質的經濟基礎,譬如是小農交易社會,便必然發生精神的社會現象,譬如孔教、守舊主義、玄想主義;有資本主義的基礎,便必然要發生社會革命;既有帝國主義的基礎,便必然要發生國民革命運動。如果說社會現象是純粹心理的,無因果律的,那就錯誤至於極點。——張君勱的「學說」正是如此:「忽而資本主義,忽而社會主義」……「至為玄妙,不可測度」,「人生觀起於直覺」,「私有財產制,公有財產制……凡此一切皆以我為中心;而所謂『我』的心是不可思議的。」這真是不可思議的「忽而主義」了。心既不可思議,那麼,去宣傳教育罷,受社會主義教育的人,「忽而」擁護資本主義了。 那時,任何方法,不能變更社會現象,只能聽其自然。我一個人睡著做夢,或者可以忽而社會主義,忽而資本主義,忽而贊助新文化運動,忽而受賄選舉總統。請問除掉這種昏夢狀態裡,那裡有這種「忽而主義」呢?其實這種昏夢還是有因果的(這是所謂張君勱的昏夢)。可是物質的經濟基礎產生精神的社會現象,好像樹的發葉開花,並非單供給你主觀的欣賞,而是有客觀的營養傳種的作用的。所以政治、思想等當然能返其影響於經濟。不過經濟是基礎,政治及思想等只能做經濟數量上的變更之助緣,而不能做經濟性質上的變更之動因。至於說:「經濟、智識、思想、教育、言論等都是客觀的原因,可以變動社會,解釋歷史,可以支配人生觀。」 那麼,這樣不分軒輊,絕無根本與枝葉的分別,勢必至於像下列的公式:——「政治之因,為經濟、思想、言論、教育……;經濟之因,為思想、言論、教育、政治……;思想之因,為言論、教育、政治、經濟……」如此,以至於無窮。其實這樣只是陳述敘說社會、歷史及人生觀,並不是解釋社會、歷史及人生觀。所以表面上看來,似乎這種說法很合科學的方法,實際上並非科學——科學是要解釋根本原因的。這不是應用因果律以解釋社會現象,而只是敘述眼前見的種種近因(助緣)。這種學說,正如菲希德[7]說康德的「物如」是「象立於地上、地立於象上」,——循環無端,萬劫不復的輪回(所謂胡適之的輪回)。 [7]菲希德,今譯費希特。 進化與革命 (4)政治等是經濟所產生,以為變易自身的工具;所以政治等對於經濟之影響,實在就是「經濟的自變」。大致而論:經濟的基礎——技術,因人類以之適應自然而日有變易(所謂工業「革命」),經濟關係因之而變(城市生活及商業關係的發展),政治制度及法律亦就漸漸變動(國會裡的爭執及民法、商法上習慣的積累);於是社會心理潛伏新潮(文藝復興前後);久而久之,社會思想就大起激變(啟蒙時代);凡此都還只是數量上的漸變,——所謂「進化」。這些根源於經濟的變更,逐步幫著經濟進化,積累既久,便引起社會上的突變——「大革命」。革命期中的一切激變,並且不限於政治,經濟關係也會大變(貴族經濟的消滅)。 資產階級式的革命之後,社會性質已經今非昔比,那所謂民權主義的社會又逐漸幫助技術上繼續不斷的變易,無政府式的經濟發展,終至於階級關係在社會結構裡及政治鬥爭中漸起變化,勞動民眾及無產階級的心理日益趨向於革命及社會主義的思想,於是世界的無產階級革命必不可免。資本主義發展的終點,已經使社會真成世界的,而政治的「化石」還保存許多國界——因而有帝國主義的競爭及侵略。所以世界的無產階級革命裡,有許多是無產階級的對內的社會革命;有許多是弱小民族的對外的並對內的民族革命。無產階級革命之後,社會性質又經一次突變,技術上變易更容易,經濟上的變革已成有規畫的進化,一直到階級消滅、政府消滅而成共產主義。 共產主義時,社會性質絕對與現在相異,人類才真正能統治自然界的「自然性」,並且消滅社會裡的「自然性」,——從後歷史的發展完全可以受人的規劃,人的意志方得自由。社會的變革,在共產主義之前,有規畫的世界社會沒有成立——從原人時代直到無產階級國家——各地域都不能籠統一致相同的;因為人類原始時代共同生活範圍甚小,各地域獨自發展,歷史上的進程受各該地域自然界條件的限制,而自然界裡沒有一處相同的;這種發展形勢使各地域進化遲速極不相等,共同生活範圍日益擴大,因此而許多階段不相同的社會互相接觸,演成種種複合形式——這些複合形式再演成所謂同化過程,以直達於共產主義。 建設與破壞 (5)各階段裡,經濟及政治等相互間又有許多極繁複的聯繫:宗教、哲學、藝術等漸漸分化,分化之後又互相影響,可是這些都是社會的上層建築,基礎變易到一定的程度,不得不破壞這些種種舊建築。舊建築愈簡單輕巧,破壞的激烈程度愈低,看不出是革命(如自原始共產至酋長宗法社會);舊建築愈繁複滯重,破壞的激烈程度愈高(如自封建至資本主義),便有顯然的革命形勢。可以說:革命不是資本主義的特產,資本主義的前後都有劇激的革命。 無產階級革命之後,除非反革命恢復資本主義——社會的舊性質,便不會再有人與人之間的革命;這是因為社會性質已經從無規畫的變成有規畫的了。有規畫的社會是人類第一次全體自覺的最偉大的建設事業。要建設新的,不得不破壞舊的。要恢復舊的,也不得不破壞新的。所以破壞有兩種:一是退步的,一是進步的。前一種,退步的破壞的例,可以舉羅馬帝國——那時奴隸制度之下,農民奴隸的工力及當時的技術——社會的基礎自就崩壞。帝國的「政策」:一方面收容破產農民土匪去當兵,以緩和革命運動;一方面掠奪其他民族;因此農民惡化(消滅),技術退步,小商社會退化到農奴封建制度。後一種,進步的破壞的例,可以舉無產階級革命——資本主義之下技術程度已很高,工力便是無產階級占一大部分。無產階級是不能消滅的,——除非殺盡。假使要消滅無產階級,必須使完全離開機器,那就退步了。 然而無產階級立刻就要起暴動,用他們的團結力建設新社會;不比農民不能團結,所以不能進化到共產主義。革命的怒潮時期一定有很大的破壞,然而這一種破壞是資產階級的防禦所引起的——是社會之不得已的犧牲,是建設的代價,亦就是建設的第一步。如果社會捨不得犧牲,不是容忍,便是復舊,反而弄得只有繼續不斷的不自覺的零星的破壞,永久不息的苦痛:無產階級不自覺的也一定要行改良運動,可是「進一步、退兩步」,永久不得建設。 社會科學與社會運動 (6)社會的發展律大致如此。然而知道這社會律的人,無產階級,決不坐待天國的降臨;好像電學家決不坐待「雷公」轟斃,而要指使「雷公」做事。人的行為既是社會經濟現象的一果,又是以後的現象的種種助緣。人在既知之後,必然更加努力而且有方法在可能範圍內造作此「緣」,使得最大限度的發展;而且亦決不再希冀妄想不可能的復古或維持現狀了。所以「社會運動者」——階級鬥爭的指導者,在思想鬥爭、經濟鬥爭、政治鬥爭之中當然要具有真正的社會科學智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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