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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涵瑜:

  昨天真熱,我們在先農壇樹蔭之下,吃了許多西瓜汽水,尚且熱汗淋漓,若是在家裡悶坐,真會要生病的。

  你哭什麼?問你,始終是不答覆我。我隨便說一點「要改變姓名」的話,這沒有什麼費解的地方,懷疑的地方。昨天我就對你說過,我為著愛你,我所以改成同你一樣的姓。你是為著這點小事哭嗎?我不是對於你個人有什麼陰謀,要改名換姓逃避一般人的耳目,我也不是共產黨,赤化,要改名換姓避免警廳的偵緝。我說那句話實在沒有什麼動機。不過我覺得名字是一個人的符號,這符號改不改是沒有關係的。我又覺得氏族的觀念是可笑的,為什麼一定要有氏族呢?男女的結合,女族的姓上為什麼要加上夫族的姓呢?為什麼產出子女,一定要冠夫家的姓呢?這不過是傳統的思想,夫權極盛時代的把戲罷了。古代一妻多夫的時候,產出的子女應該姓什麼?妓女生了子女應該姓什麼?這不都是費研究的小問題嗎?

  你常常鄙視階級與虛榮,我十分的欽佩,但昨天的話,一定要我在大學畢業,這語句似乎是自階級與虛榮出發的。在國立大學的學生中,我的朋友也有好幾位,他們將來有什麼成就,誰也說不定。背著大學畢業的招牌,能不能在社會上有所建樹,更不必說了。我看只要自己有自修的能力,能夠認真的自修,那就行了。要講虛榮,最好是到外國去留學,最好是到美國去。我們在日報上不是天天看見了一批一批的到美國去留學的嗎?這些留學生將來都是帶著博士碩士的頭銜榮歸故國。國家有這許多留學生,有這許多博士碩士,真是邦國之光!歷年花了多少萬的國幣,真是不知買回多少邦國之光!將來最好是將全國大學停辦,都到美國留學。這更可炫耀於全球各國了!

  前幾天有一位同學快要起程到美國進什麼大學,他說:「我將來回國,大學教授是無論如何當得下的。」語意之間,似乎是「我,美國出身的什麼士,豈僅在國內大學任一教授而已哉。」我當時覺得好笑。我心理在回答他說:「那自然,不必一定在美國得博士,回國任教授,就是在這一刻,你就了不起啦,而我也可以自豪的逢人便說,某也吾友,吾莫逆之同班生,行於某日赴歐,將來學成歸國,予小子以同班生之資格,亦敢昂然列歡迎大會之席矣!」

  涵瑜,在科學昌明的歐美,有什麼發明,真不容易!聽說在外國考博士,全靠一篇有什麼發明的論文。中國的留學生們,常常搬出本國的古董,去巧取博士的頭銜,輒如意以償。又聽說某人在鳥腎裡面發明了一極微渺的細胞,於是昆蟲學博士的榮冠又加諸其頭了。在外國科學昌明的時代,中國人能夠發明一個鳥腎的細胞,的確可以算個博士。不過稀爛的中國,待救的中國,花了許多洋錢到外國去造就一個鳥腎的博士,那鳥腎的細胞對於中國有沒有什麼偉大的貢獻?這恐怕誰都不敢說吧。在待救的中國,大革命時代的中國,鳥腎博士們能不能夠以一鳥腎的細胞去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軍閥,外抗強權,內除國賊,甚而至於以之反赤救國,這恐怕誰也不能說吧!

  涵瑜,講得太多了,因為你一句話,使一部分的博士們,留學生們,被一個不識之無的中等學生侮辱了,真是臣罪當誅,不過現在是共和時代,言論自由,不能說我是中學生就以人廢言。我說的不對,這是私信,不會有人看見。即令有人看見,罵了一聲「放你娘三年勿來的屁。」我就承認這是貓屁狗屁都行。有什麼要緊。不再費話了,祝你快樂!

  皮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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