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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七五」農潮始末(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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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陳炯明回汕頭,我們也和他一路走。我們時時向他宣傳,有一晚在途中岐嶺的地方宿營,陳炯明與勞工同志談論了一夜,到天將光才睡,勞工同志極力向他宣傳。次日陳炯明對機要課員說:「李勞工是不是彭湃的黨徒?」機要課員說:「他既同來當然是。」陳說: 「這個是偉大的人物!」 到了汕頭,我們又去找他,提出解決釋放農民問題。陳說:「這件事現在只有分散紳士的勢力,由我先寫信叫我的六叔不要理;同時並寫信勸導老紳士動以利害,使他勢力分散,就易於進行。聽說你們從前在海豐招集農民五千余人去司法衙門搶犯人出來,實在使社會上人士對農會發生惡感,並聞楊秉為說你向他借用駁殼,有無此事!」 我們: 「借駁殼無其事!」 我們經過這次的經驗,更覺以要求陳炯明釋放農民是笑話了,所以我們就退了出去了。 次日,陳炯明叫人來請彭湃到總司令部,我以為他是來磋商釋放農民的問題,不料他是叫我同他一齊到惠州去幫他的忙;並定明日就要出發,叫我準備一切。我當時只有含含糊糊的答覆他,他並囑軍需長處交二十元給我做零用,他就轉入房去了。我也回去召集勞工務農林甦陳魁亞諸同志出來磋商這個問題。決議: 「湃同志回海豐既不能,留汕頭也無大的作用,不如與陳炯明一齊到惠州,時時催促他,或者海豐紳士官僚知道你與陳炯明一齊去,他怕你將來會做大官,或可對我們讓步,甦同志在此設法維持後方。」此主張多數贊同。可是我(湃)的意見始終都是懷疑:「做農民運動,這些方法是錯誤的,還是要從農民運動的根本方法,發展農民運動去求之才對!」可是我這些意見多數不主張。 為尊重多數意見,乃不得已同陳炯明出發,我把行李攜到總司令部去了。此時街上警察軍隊大戒嚴,是因陳老總經過。我們到了總司令部,看見紳士官僚地主資本家買辦,麵團團肚腫腫的一些怪物,紛去遝來與陳送行,我看了不知幾多火起,恨不能把他一概用機關槍掃光!於是我更以為主張到惠州之政策為不對,為絕對無用。此時適勞工同志來,對我說:「你去後此間同志一個錢都沒有,飯尚無可食,怎樣活動呢?」更確定了我的觀念,乃取電紙擬一電以告陳炯明,說:「湃的母親病危在家,要即回家省親。」陳看了電說:「我是從海豐汕尾經過的,你可同我一路。」我說: 「我尚有舍弟的家眷要我帶回去的,所以我從陸路出發。」陳說:「也可以,你母親病好當去惠州。」我說:「是的。」 這時我脫離了陳,精神都輕快起來! 馬上就發起組織惠潮梅農會於汕頭,我們的目的:(一)是聯絡各縣農會聲勢來援助海豐農民;(二)是藉以籌款救濟海豐在獄農友。 這個時候,因我是海豐人,以素崇拜官僚的潮汕人,當是要看重我。 於是乃出發澄海、潮安、潮陽各縣聯絡,其舊式[18]的先成立惠潮梅農會籌備處於汕頭,再聯合五華的農會,並定期開各縣代表大會。計當時加入者有:海豐,陸豐,惠陽,紫金,普甯,惠來,澄海,潮陽,潮安,五華十縣。並向潮梅總指揮立案;並一面電告陳炯明以發展之狀況,並說農民群眾已漸覺醒起來。又一方面向各機關捐款,初時甚難著手;後陳炯明自惠州來電,語意說得非常贊同,而實不主張有農會之組織,在不知陳炯明的心內藏甚麼東西的人,是絕看不出陳炯明是厭惡農會的。我們就把這封電登在報上,並派員向各機關捐款,各機關官長以為陳都贊同,乃紛紛捐款,約可得千元。但交實得五六百元。乃一面寄回海豐去,並一面將當地農民運動如何進步,如何發展之速以電報告陳炯明,陳炯明以為農會由海豐而發展于潮梅,竟有十餘縣,並且有數十萬會員,彭湃此人若不加以注意,將來是足為東江之患的。所以陳炯明時常都有電來惠潮梅農會給湃,意在向我們聯絡。 惠潮梅農會成立後一個月間,陳炯明來一個電約五六百字,裡頭大意說:「彭湃先生鑒:現在中國革命須分為幾個時期:第一個為武裝革命推倒國內各大軍閥,使其大權旁落于小軍閥之手,實行聯省自治,此為第一期。第二期為文裝革命,使人民組織團體,然後帶領老百姓來打小軍閥。但此時有互相含接之作用,現在尚屬武裝革命之時期,離第二期之文裝革命尚遠。君品行高潔,任事努力,炯所素佩,敢請即來惠城,共商革命大計,勿卻為荷。炯明。」 我們接到這電報,就知道他是要我離開汕頭,並指出此時不是人民組織團體帶領老百姓革命的時期。所以我們便複一電給他,大意說:「陳總座鑒,電敬悉,所雲甚是,但無論在武裝革命或文裝革命,應以群眾為革命的助力及聲援,乃能取得勝利。故在武裝革命時期組織人民是有利於革命之進行,革命如離開大多數人民群眾結果總是失敗。湃本擬即日首途,以此間成立伊始,事務太繁,非理一二星期不能抽身,何日起程赴惠,當再奉聞。彭湃。」 過了一個星期,陳炯明又再來一電,說: 「彭湃先生鑒,刻有一重要事件待商,請即日來惠,至盼,炯明。」 我們這個時候以為若不去惠州見他,敷衍他,恐怕他對於農會及各同志難保無懷疑之處,以致農會進行受阻。並可因陳炯明之請,道經海豐,一班紳士,必能讓步,乃決定赴惠。其中並有以下原因: 在這個時候我們得到海豐農友的消息——時常和我們通信,很盼望我們回去恢復農會,其要求之目的有三點: 一,在有農會的時候,地主不敢十分加租,吊田迫舊新租等等去壓迫農民,土豪劣紳警察與及縣城的流氓都不敢魚肉農民;農會解散之後,他們就向農民進攻。 二,在有農會的時候,軍閥官僚抽派軍餉不敢十分硬派農民,即有之,如以農會團體之名義去請求也可取消或輕減;農會取消之後,農會如無主孤魂,任人派勒。 (注)我們當農民被派軍餉的時候,我們去質問官廳說:「你們派軍餉是不是要錢?要軍餉是不是要快些得手?你們要軍餉是去得罪少數人好或去得罪多數人好?如果是要錢,就請去派富家,不可去派窮民——農民,要軍餉快些得手,也是要派富人,因富人怕死,故交錢易而且快,富者少數窮者多數,派富人不過得罪少數人,派窮人得罪多數人。」這幾句話海豐農民是說慣了。 三,在有農會的時候,農民間有甚麼不能解決時,或發生轇轕時,就有一個農會來排解,免經過紳士官廳的手;農會解散後就感受困難。 我們(湃,勞工)回海豐,惠潮梅農會交林甦陳魁亞杜式榜三人維持。我們何以敢回海豐呢?就是陳炯明一共打了十幾個電報請我們去惠州。此外還一個重大的原因,就是:我們不但因海豐農會解散之後而消沉,並且因解散之後而聯合了十余縣的農民(雖不十分可靠,但聲勢足以奪人)結合一個惠潮梅農會,已經是令人注意不少,而且汕頭的報紙時常登農民運動的消息,所以海豐的反動派,覺得我們有了更大的勢力,這兩個原因就是使海豐的反動派對我們讓步的。 所以我們一到海豐,就宣傳這兩件事實,就可自由行動,王作新的通緝等於消滅,王作新聞我們回海豐,竟對人說:「彭湃本人我是十二分拜服的,不過他做事過激,我是他的母舅,本來是很好的親戚。」 鐘景棠在海豐,聞我們回海豐,也派了一個他的親信人彭某到來我們處,說:「鐘師長是很拜服你們的人格的,聞你們在汕頭成立農會,農會本來是好的,不過一班老頭腦不清楚耳。又聞你要去惠州或者有事相拜託……。」 很多人以為鐘景棠是要騙我們去入他的監獄,但我就不相信,一直去見鐘景棠。 鐘對我握手談話,先問汕頭的農會如何?你去惠州有何事務? 我:「汕頭農會有了惠潮梅十多縣之組織,發展甚快,將來必可為總座之助。總座屢次來電催我赴惠,本當早日首途,只因各處會務太繁,未得抽身。近接老總來電說有革命大計磋商,當必是很重大事件,所以不得不赴惠見見總座。」並出電報示之。 鐘: 「我昨日派老彭去你處,他有去否?」 我:「有!」 鐘:「農會本是好的,我是很贊成的,社會主義我也看過,確是很好的,不過要有步驟,如上樓梯,一級一級上是很安全的,不經樓梯一跳就要到樓上,結果只有失敗,故我以為你們做事太熱心太急進了,應慢慢地來。至前次解散農會捕農民的事,並不是我主張,不過當時王縣長等及全邑紳士來電告急,謂海豐土匪暴動,我是駐防海豐的負有責任,若不派兵,倘有事變,責任在鐘某自己擔的,若我當時知道只是農會開會,我定不派兵。以後王作新叫我捉你,我還不主張!」 我說:「是的!這難怪你,這不但我很明瞭,即二十余萬農民也會原諒你。不過當時如沒有你派兵,王作新是不敢作怪的。不過王異常可惡,他自己不做惡人,要惡人送給你做,用你的刀來殺人,以致個個怒你。王作新對人說:解散農會不是他而是你,你是上了他的當……」我的話未完,鐘就說:「王作新很壞,我是不久要換他的,不過他是老先生,一方面找人做縣長是極難,故找不到,我的招牌是給王作新塗烏了!」 原來鐘景棠因與王作新爭某一筆款之故,致暗中互相衝突甚利害,故他也詆毀王。 我說:「被押農民到今半年未放,這是易使農民對你不利的,因為個個都受了王作新的騙,一切罪惡都歸在你的身上,所以我希望你去解釋,把被押農民放出來,我到惠州也可把這件事去報告老總(指陳逆)。」 並談幾句閒話乃出。 [18]本文的各個版本均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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