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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海上的人們(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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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哥子出來啦,他叫我們跑幾個人進去跟大腦袋說話兒。我,大餅張,和陸耿奎進去了。半路上我的哥子跟我說道:「老爺沒待虧你,你怎麼也跟著他們胡鬧?」 「滾你媽的狗奴才!」他給我罵得回不出一聲兒,只瞪了我一眼。他腦袋上多了塊疤——嘻,他媽的,是我那天給治的! 大腦袋那傢伙,你瞧他多舒服,躺在上房抽大煙,鋪上還放了兩盤水果,一壺濃茶,我們進去的當兒,恰巧那三太太裝好了煙遞給他。他抽了一口,喝了口茶,咕的聲咽下了。他還沒事人似的!我們一進去,他慢慢兒的坐起來問道:「諸位有什麼事?」 「什麼事?還什麼事?東嶽宮講話去!」我見了他,簡直的像貓見耗子,頂好一口吞了他。 「有話在這兒說不是一樣嗎?」好傢伙!他還不肯去呢!你瞧他,一肚子的疙瘩,故意不動氣,一隻手放在口袋裡摸手槍。 「你存心去不去?今兒你願意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他一拍桌子,瞪著眼道:「我蔡金生受你們的吩咐,天下還有王法嗎?什麼話!」 這當兒外邊兒大夥兒在嚷:「叫大腦袋出來!」 有人扔石子到院子裡來。 「什麼話!簡直造反了!」他還那麼說。 「去不去?」 「滾你們的!」他拿出手槍來對著我們,手往外一指。 碰!外面一聲槍,接著一片聲嚷,哄的大門倒了,大夥兒沖進來啦。大腦袋一怔。我趁勢兒躥上去,一下抓住他拿著槍的那只手。大餅張跑上來一把奪下他的槍。「走不走!」陸耿奎先給他一個耳括子,扭住他的胸脯兒。鋪上的那個娼婦根叫了起來。我的哥子抱了她就往裡邊兒走。 院子裡倒了三個保鏢的,一個傢伙胸脯兒那兒紮著把刀子,還有個給馬刀劈了半個腦瓜子,旁邊躺著個叫人家撅通了肚子的,腸子漏了,滿地是血。別的全叫綁了起來,槍都在咱們手裡了。 大夥兒見了大腦袋,哄的聲圍了上來。 「打死那狗入的!」 大腦袋臉也青啦。大夥兒,簡直是瘋子,拳腳不生眼兒,一個勁兒往這邊兒送來,我也帶著挨了幾下。大腦袋眼皮打裂了,直淌血,腫著半隻臉瓜子。還有個傢伙一伸手抓住了他的鼻子就扯。那囚攮的疼的直叫。再過一回兒管保叫大夥兒打死了;我們三個護著他想往外跑,叫大夥兒給擠得動也不能動。大夥兒打起人來真可怕,比海還可怕!比什麼都可怕! 「別打他哪!」 大夥兒好像聽不見似的,他們的耳朵也沒了,眼兒也沒了,只剩了打人的胳膊腿。 「別打死他!押到東嶽宮去!」 我們攔了半天,才算把他扯到外邊。我們往前面走,大夥兒跟在後面罵,扔石子,不專往大腦袋身上扔,連我也受了幾下。到警察局裡去的迎著來了,繳了二十多枝槍拿在手裡。我們合在一塊兒往東嶽宮去。警察局門口兒那個站崗的撲在地上早就沒氣兒咧。裡邊兒窗呀,桌子呀什麼的全給打壞了。「黃葉子」是吃飯不管事的,巡長給我們抓了來,他們全在門口兒瞧熱鬧,我們走過的時候見他們也跟了上來。 在半路上,去捉別人的也來了,邵曉村逃了沒捉到,王耿奎,王全邦,和賀葦堤給反剪著胳膊。只有他們把我們反剪著送到縣裡去的,現在他們也給我們反剪著送到東嶽宮去啦!那五個狗入的傢伙,一路上盡哆嗦。平日的大爺氣那去啦?哈,哈!還沒到東嶽宮,全叫大夥兒把腦袋給摔破了。大腦袋一臉的血,不像人咧。 太陽早已躲在山後啦。大土坪子那兒大夥兒等急了,我們一跑上去,大夥兒就沖上來。 「打死那夥兒狗入的傢伙!」 早有人一馬刀砍來,正中在王耿奎胳膊上面,撲的倒了下去。 「別殺他,打死他!」 「吊起來!」 「吊起來大家打!」 「吊到柏樹上去!」 「來哇!」 我也聽不清是誰在嚷,像刮大風;站也站不住,一回兒給湧到這兒,一回兒給湧到那兒。 「綁起來!吊到宮前柏樹上去!」 我腿也沒移,哄的聲給直擠到宮前那溜兒大柏樹底下。早有人拿了麻索來。我們把那五個狗養的五花大綁的綁了起來,還沒綁了,已經給打個半死;那腿呀,拳呀也不知那來的。有一個小媳婦子跑上來,一口咬了大腦袋的半隻耳朵,一嘴的血。 天黑了下來。他們像肉店裡掛著的死豬似的一個個吊上去啦! 我擠上前去,一伸手,兩隻手指兒插在大腦袋的眼眶子裡邊兒,指兒一彎,往外一拉,血淋淋的鉤出鴿蛋那麼的兩顆眼珠子來。真痛快哪!我還想捶他幾下,大夥兒一湧,我給擠開啦。 「他媽的,別給打死了,我還沒打到一拳呢。」 「我擠到裡邊兒准得咬他一口肉才痛快!」 「好小子,便宜了他,眼珠子也給他摘去啦!」 我擠到外邊,擠不進去的人全在外邊兒這麼說。陳海蜇來啦,光著上半身,褡健兒插著插把刀子,手裡提著把槍,領了二百多人。我問他:「灰葉子全完了嗎?」 「全給咱們殺盡了!」 他一瞧見大夥兒圍在那兒,樹上吊著五個人,拔腳就跑,嘴裡嚷道:「晚了!晚了!別叫人家把肉吃完咧!」 月亮上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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