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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日(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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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最意外的變化在今天下午發生,現在還覺得毛骨聳然。街上寂靜,只有風聲嗚嗚,時作時歇。神經亢奮,一時也不想睡了。老是看表,那時針偏偏移動得這麼慢。不知N此時到達了目的地不曾?有無更不幸的意外? 今天午後六時左右,F忽然光顧,說是請我上館子。真懶得去,但是又未便固拒。近來我覺得F這人在這裡學得幾分流氓氣了。 還是到那「穩便第一」的所謂經濟菜館,揀了個近門的座兒。 「這裡空氣好些,」我笑著說,「裡邊簡直像個熱蒸籠。」 F問我喝什麼酒。我搖頭。在這種地方,我知道,最好是點滴不入口。其實F也是不能喝的,不過最近他似乎學會了幾杯強酒。 他要了半斤大麯,給我斟了滿滿一杯,怪樣地笑著說:「這一點,你是不成問題的。誰都知道,你的酒量很可以。」 我抿嘴一笑,端起酒杯來,把舌尖去舐了一下,覺得這酒很有力量,便存了戒心。在交際場中,如何勸人喝而自己不沾唇,我還有相當經驗,今兒得拿出手段來對付這個朋友。 主意既定,我就改取攻勢,一變沉默寡言為嘻笑謔浪,先把F灌了一杯。館子裡這時候上座已到八成,我只覺得我背後不斷有人走過,咻咻的氣息,甚至波及我的頸脖。第二個菜上來了,我夾了一筷送到F跟前,抿著嘴對他一笑,端起了酒杯,可突然,F的眼睛皮一跳,嘴唇牽動,作了個獰笑的姿勢。同時我又看出他的眼光射在斜對面的一隅。一個頗為耳熟的老雄貓似的外省口音,在我身後送來。 「怎的,……」我輕聲說,放下了酒杯。 然而不等到F開口,我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女子的聲音也聽得了,那不是N還有誰?聲音是冷冷的,猜想得到是捺住了火性,而且滿臉冰霜,示人以不可侵犯似的。 我扭回頭去瞥了一眼,果然是N和兩個男的在斜對面一個座兒裡。滿臉油光八分酒意的一位,正在嬲著N乾杯。另一位,猴子臉的,不知在那裡說些什麼,聽不真,但瞧那神氣,他是撥火棒無疑。 我不明白N為什麼會落在這兩個人手裡,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F敲著碟子喊道:「菜哪,快點兒!」聲音相當粗暴。 這也許是「取瑟而歌」的意思。但也許是打算草草吃完,抽身走了,免惹是非,眼不見為淨。 但是那邊的反響立刻來了。老雄貓的聲音:「到底喝不喝?」 沒有回答。猴子臉的高聲冷笑道:「老俵,你趕快打退堂鼓罷,別丟臉了。你不瞧瞧斜對面,人家在這裡,她怎麼肯喝你的酒!」 「你話要說明白些!」這是N的怒聲。「喝不喝,在我自己,誰也不能干涉我,誰也不能強迫我!」 「好!我就要強迫你喝這一杯!」老雄貓嗄聲嚷著。噹啷,一個酒杯掉在地上的聲音。我是背向著他們的,然而從F的突然變了的臉色,也就猜到了那邊的幾分情形。我急轉身,正看見那老俵扭住了N的臂膊,N在掙扎,臉色跟一張白紙似的。 「太不成話了,你不能坐視。」我對F說。「咱們過去勸一勸罷!」 不等F回答,我拉了他就走過去。猴子臉的先看見,就推著老俵道:「人家來了。」又做一個鬼臉。「居然出場來干涉,好威風呀!倒要問問他,憑什麼資格來管咱們的事?——哦,還帶了個女的?」 顯然這幾句話是火上添油,所謂老俵者,霍地站了起來,兩臂撐在腰間,橫著身子,將N擋在裡面,虎起了臉,對F喝道:「不要臉的,你算是什麼?」 「沒有什麼。」F倒還鎮靜。「打算跟你說一句話。」 老俵冷笑一聲,看見F那樣不慌不忙,不亢不卑,似乎倒沒了主意,便斜著眼對猴子臉的看了一下。 F接著說:「同志,這裡是公共場所,觀瞻所系,咱們應當自己檢束檢束,別讓人看了笑話;上頭知道了,要是問我的時候,我說不在場罷,是扯謊,扯謊是嚴重的錯誤,我說在場罷,可又要責備我幹麼不及時糾正,我的責任還是卸不了。我要對你說的,就是這幾句話!」 老俵無言可答,只是虎起了臉冷笑。不料那猴子臉的卻冷冷地說道:「呵,呵,好一番訓話,誰取反抗哪。可是,我們到底幹了什麼不法的事,需要檢束呢?和一個女同志來吃館子,也是不行的麼?那一個女的,又是和誰一塊兒來的呀?別扯淡了,誰又是好貨,有資格來打官腔!」 「對!媽的,你憑什麼資格來教訓我!」老俵怪聲大叫。 這時候,我們身後已經圍立著好一些人了,N打算乘這機會就突出老俵的勢力範圍,然而老俵一手將她推回原處去。 F也不能再忍耐,厲聲回答道:「我憑訓育員的資格,可以對你下警告!」幾秒鐘的靜寂。F又說:「現在我們可以問那位女同志,她……」 拍的一聲,把F的話打斷。原來是老俵從褲袋掏出手槍來扔在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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