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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柳塘道:「姑娘別生氣,這是我試探你,方才的話都是假的,只有保親是真話,可是把他給你保,姑娘你看這人不錯,我就告訴你吧。」

  說著就把老紳董和唐棣華的一番遇合,和昨日向自己作媒的情形,一一告訴,又道:「我看這人心眼兒特好,將來不愁發跡,況且品貌兒又看得下去,所以心裡願意。不過他是做小生意的,人是很窮,我不但要陪送一筆錢,叫你們夠過兒,還要把他倒招門兒,和我住在一處,當作我的兒子一樣。咱們爺兒倆,也就永遠不離開了。這是我的打算,不過姑娘終身大事,得要你自己斟酌,你點了頭,我就辦去。」

  玉枝聽著羞得臉如紅布,並不答茬兒,只撒著嬌埋怨道:「您這是怎麼了?有這麼囉唕人的。」

  柳塘知道她醒悟自己相試,回想方才對照片中人的袒護,覺得羞愧難當,就道:「怨我,怨我,不過現在沒有別人,咱父女有什麼礙口,你可說願意不願意?」

  玉枝搖頭說聲:「我不知道。」

  就向外走。柳塘叫道:「你別走,可跟我說啊。」

  玉枝道:「我沒的可說。」

  隨即跑回自己房中去了。柳塘笑著自語道:「你沒的可說,就算默認了。好,我這就辦起來,你願意了最好,若不願意,我還是不好對老紳董交代。她簡直不通世故,一提作媒,就恨不得我立時答應,好像那唐棣華是她兒子似的。我說回家商量,她都嫌多事,更沒說駁她了。」

  柳塘自己想著,過了一會兒,雪蓉從街南院回來,見玉枝不在房中,就問:「怎你一個人呆著?小玉枝哪裡去了?」

  柳塘笑道:「是我給她看那照片,把她羞跑了。」

  雪蓉聽著心中一跳,想到自己的痛苦,還有一個解免的機會,就是玉枝拒絕這件婚事,但她是否拒絕了呢?不由心中發怯,不敢詢問。柳塘卻已欣然說道:「這算大功成就了,我把話都告訴她,問她願意不願意。她只回了句沒的可說,哈哈,完全滿意,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雪蓉心中突覺被刺了一下,好似一把利刀割著心臟,劃然開裂,成為一道不能修補的創痕。一陣百感雜糅,竟生出沒來由的怨氣,不自禁對柳塘起了恨心。她也不解這恨心由何而起,並且知道柳塘根本不曉他和唐棣華曾有關係,只是替玉枝選丈夫。但雪蓉卻覺得柳塘對玉枝太熱心了,定要成全這件婚事,無形中直是盡力毀害自己。她所想的不過如此,但實際對柳塘怨恨的遠因,卻在最初知道柳塘收玉枝作義女的時節,只於向來僅止在心裡蘊蓄著一種不平的意思,到此際發生唐棣華的事,就好像起了化學作用,爆發而成怨恨,雖然這怨恨並未顯露,只在心中含忍,卻已對柳塘離心離德了。

  當時雪蓉很負心于柳塘的興高采烈,就打岔道:「告訴你一件事,方才璞玉跟我哭了半天,她想起那失蹤的兒子,到如今仍不知下落。又說現在大家把尋找的事也全擱起,沒人再提,眼見沒有重逢的希望,那孩子不定流落到哪裡,也許死了。她實在對不過死去的丈夫,簡直兩個孩子,全喪在她手裡,不給丈夫留一條根苗。她哭了半天,又想起明天是她丈夫死去整三七,打算上墳燒紙,我就說你若想去,就吩咐下人明天預備車。她又說不定去不去,等明天再看。」

  雪蓉說著歎口氣道:「她這時心裡真夠好過的,你們打算的怎樣了?」

  柳塘道:「我們就快動手辦了。昨天警予對我說,他今天就去銷假上衙門,明天搬回老宅子去住。我等他搬回,跟著就把璞玉給他送去。」

  雪蓉道:「璞玉就這麼容易擺弄,她方才還對我說,叫催你快給找廟出家呢。」

  柳塘道:「不錯,趙公館就是她的廟,也是她的家,出了這兒,就進她的家。」

  雪蓉道:「只怕她未必就這麼服帖吧。」

  柳塘道:「我只管把璞玉送過去,至於到那邊怎樣,只把老紳董埋伏下了,就全由她一手經理,沒我的事。」

  雪蓉道:「老紳董有什麼好法兒,能叫璞玉聽她撥弄?萬一鬧僵了怎麼好?」

  柳塘道:「老紳董自告奮勇,擔保成功,我就全托給她。」

  雪蓉道:「但盼她辦成了,我瞧著璞玉得了好結果,也算去一股心事。」

  當時兩人說了一會兒,柳塘便出去到書房。警予已從督軍署回來,對柳塘說今晚便要回本宅去住。柳塘也不挽留,只說要送他同去,兩人便一同坐車到了警予住宅。

  一進門兒,警予見門庭院落,俱都收拾得煥然一新,還以為是房東自行修理產業。及至進到房中,見陳設家具大半換了新的,尤其臥房收拾得分外富麗,直疑進了人家的洞房。警予愕然道:「這是我原來的住宅麼?不要錯走了人家。」

  柳塘笑道:「這是我收拾的,不過忘記告訴你。」

  警予道:「你弄得這樣講究做什麼?再說我家裡原來有著家具,你何必多費這種錢。」

  柳塘道:「你忘了,在你走開以前,不是把宅裡一切東西都賞了下人麼?雖然他們並沒搬走,我卻因為你話已出口,不能對下人失信,就叫他們各自搬去。另外置了一些,也不全是現買的,多半從我家裡拿來,並沒花多少錢。」

  警予笑道:「你便沒多花錢,也算多事了,把我的住室收拾得像新房似的,有什麼用處?」

  柳塘心想我費了許多錢財心力,反落了你一句多事,真是冤枉,你當這新房是替你一個人預備的麼?若只你一人,我才不費這種事呢,就答道:「老弟,這不能怨我,是交派張福父子辦的,他們巴結你,才弄成這樣,你留神他們跟你討賞。」

  警予道:「賞是得賞,罵也該罵,弄成這樣房子,我住著合適麼?再說我若因為環境美麗,動了遐想,害了失眠症可得你給醫治。」

  柳塘心中暗笑,口中說道:「你該尋個人做伴,就不致害失眠症,連環境也配合了。」

  警予聽了,似有所感,淒然變色,卻強笑無言。柳塘也不再說,陪他料理了一下,便告辭走了。

  出門先到飯莊,老紳董已被寶山接來,在那裡等著。柳塘把她作媒的事業已征得同意的話說了,叫她去向唐棣華通知,便可正式下定。又要求她把唐棣華約來,翁婿先見一面。老紳董大喜之下,答應明日定把唐棣華約到,仍在飯莊見面。柳塘知她性急,也不攔阻,又商議了一會兒璞玉的事,約定十日後便著手實行,飯畢各自歸家,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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