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雲若 > 舊巷斜陽 | 上頁 下頁
一三八


  但也有窯主看出姑娘與某客情熱,為著表示籠絡,或者為著預防變故,竟由娼窯方面自動的向妓女聲明,特許她那熱客以免費優待。但非極紅的姑娘得不到這樣待遇。若是十天不開兩回筆的黑姑娘,本身便沒有熱客的資格。自己連雙囫圇鞋都沒有,娼窯方面每天從她身上得不到兩角錢,還得供她上捐,供她住室,供她兩頓四個碟兒的飯,已經十二分的不願意,這姑娘若再仿效紅妓的行為,窯主的小刀子就要拿出來了。由此可見任何場合,也是勢利。雪雁必然很紅,所以不但可以公然熱客,本班許她熱客,而且別家班子竟以此為條件來誘致她,真是不能講理。

  柳塘想著就道:「這麼說,你要挪到三玲去?去了怎樣呢?」

  雪雁道:「我現在不能說准怎樣,不過隨機應變,看事做事,若能見著那個璞玉,我暗地把意思透過去,跟寶山裡應外合,也許能把璞玉給偷出來,那就不用您破費錢了。再說,我過去還可以借著進班兒,多邀幾桌牌,也很便宜。」

  柳塘聽了,想不到會在無意中得到這樣一位女性俠士,要出力相助,不由大喜道:「謝謝你,這可是天助我成功。我一見你,就知道是個有心計、有能為的人,這一去,准有把握。不過太麻煩你了,好在來日方長,說句不客氣的話,寶山本可以算我的侄子,如今經了這件事,以後更成了一家人,我將來自有人心,現在也不客氣了。」

  雪雁道:「本來是麼,我給您效力還不是應該的?不過事情還沒影兒,誰能料到成不成?您先不必管了,只交給我跟寶山去辦,最好能叫寶山出來見我個面兒。辦得到麼?」

  柳塘道:「成成,我回去就對寶山說,叫他到這裡來,你就多費心受累吧。」

  雪雁道:「二爺,咱們提不到這個,我們辦這件事,也不敢說准成,不過辦成了不算功勞,辦不成您也別怨我不盡心。」

  柳塘道:「那是自然,你們沒個不盡心。倘若事情扎手,那也沒法。」

  說著,又談了一會兒,柳塘就告辭回家。把張福喚來,告訴原委,又說:「已經見著那個雪雁,確是個懂事的姑娘,又跟寶山真心相愛,我已經答應給他們撮合。你也就由著他們去吧,兒女的事,哪管得許多!」

  張福聽主人這樣說,只得答應。柳塘又叫他給寶山傳話。

  這且不提。且說雪雁那裡,自柳塘走後,自己思索了半晌,便把心腹老媽叫入,商議挪班之計。老媽說:「這裡掌班恐怕不肯放咱們走。再說,素常待我很好,又怎好說出挪班的話?除非挑個岔兒。今天姑娘不舒服,連自己的客都不大往屋裡讓,方才樓上各屋都滿了,小紅又來了一撥老客。沒地方讓,那個新來的夥計,也不問一聲兒,硬進來拉帳子,把客讓進來。我攔他,他還不聽。咱們就借這個岔兒翻了吧!」

  雪雁搖頭道:「這樣不好。一鬧起來,掌班准進來央告,還得把那個夥計歇了,結果還是走不了。好,我有主意,我說我這些日病總不好,想出去住幾天,掌班自然不好阻攔。好在我的賬並不跟班子連手,咱們帶著東西出去,上旅館住一天,轉開面兒,就可以挪到三玲去了。不過上回三玲接我,是李禿子來說的,你先去告訴他個信兒。」

  那老媽出去一會兒,回說禿子已給三玲打電話,那邊十分歡迎,並且說,即時預備一二間大房,連夜收拾,姑娘隨時可搬過去。雪雁無話,就令女僕悄悄置理東西。

  到半夜時,她的客人全都走了,雪雁正要去和掌班說話,忽然寶山來了。雪雁自是歡喜,摟抱著倒在床上,細敘別情。過了半天,才談到柳塘囑託的事。雪雁就問:「今日可曾到三玲去?」

  寶山說:「陪著朋友去過了,叫朋友挑了個名叫笑梅的搭住唱手,坐了一會兒,並沒探聽出什麼來。」

  雪雁就把自己應允柳塘預備移入三玲的話說了。又道:「三玲跟我約定,許著帶一撥全兌的客,我已經快到你家去了,犯不上落這個點子,就算個普通客人,將來幫我辦事,也免得他們起疑。我大概是後天進班,自然有倒黴的捧場,你只去坐一會兒,我替你開一桌牌底就完了。一挪過去,我得連留四五天住客,好弄錢還帳,我已說過不用你們那位張二爺替還了。我在這四五天裡,總可以打聽出那個璞玉的下落。若是還在那裡,我就暗地跟她透過意思,預備好了,撿一個合適的日子,留你住下,咱們倆想法把她弄出去,你再臨時叫個人在外面等著,把她送到張二爺家裡。」

  寶山道:「只要她在三玲,我看不難弄出。只是那璞玉還有個男孩子,張二爺很注意,只怕班子裡未必肯容她帶孩子,也許早給弄走。」

  雪雁道:「那可說不定,只好到那裡打聽明白再說。」

  二人又唧唧噥噥地說了半晌。這一夜,寶山雖未住下,卻是直到天亮才走。雪雁也未睡覺,等著掌班早晨起床,便去說明近日身體多病,不能支持,想暫時移到旅館靜養的話。掌班聽了,料到她或有移挪之意,說了許多好話,無奈雪雁一口咬定有病,並且賭咒說現在我出去養病,你也別管我住在哪裡,反正至多半月以後,我若重進班子混事,一定在你這裡,若是病不好,不能再混,那就沒法兒。只要混,就不離開你。那掌班沒法,但還不肯放她,便說:「你上哪家旅館?我去給賃房,請哪位醫生診治,從這裡櫃上開發費用。」

  雪雁竭力辭謝,又費許多話,才說好了,回房收拾了應用的東西,把用不著的仍舊存放,就和掌班告別,帶老媽子走了。

  到一家飯店開了房間,休息一會兒,便把方略告訴老媽,令其代為辦理,才自己上床睡覺。那老媽也是能手,守著電話機,直工作了半點多鐘,打電話給雪雁的每個客人,報告今晚我入三玲。那些客人久受雪雁籠絡,無不自告奮勇,急著捧場,由那老媽替他們排定日子,每天三桌牌,連打五天,辦得井井有條,記得頭頭有緒,並且對甲客不談乙客,叫對方聽著,好像只對他一人打體己,感覺十分滿意。其實,全落在她安排調度之中,這就是妓館女僕的出手能為。別看不起三合縣的老媽,她們也頗有磐磐大才,受過專門傳授。所以,若到平康裡巷中,細加打聽,十家班子總有三四家是老媽升為老鴇,擁資極富的,不比現在由大水沖來的災婦,硬進班子當老媽兒,有生以來,沒看見三次整塊洋錢,時時瞪圓雙眼,賞下幾文,就眉開眼笑,三天不見外快,就咳聲歎氣,這樣的也只配跟著沒人理的黑姑娘,一同「扛刀」,永莫想到好處。且說這老媽約好客人,才又給三玲打電話,告訴說:「雪雁今晚就要進班,並且由今晚起,一連五日,都要留三間大屋子。」

  三玲那邊聽了,好像接著財神,不知怎樣巴結才好,連說:「姑娘房間已經收拾停妥,等姑娘過來,看哪兒不順心,咱們再添再改。」

  又問:「幾時到飯店去接?用幾輛汽車?」

  老媽答說:「姑娘正睡著,你們聽信兒吧。」

  隨即掛了電話,回房也休息了一會兒。雪雁直到天夕才起,吃了些東西,才慢條斯理的洗漱妝梳。天到上燈,三玲的電話來了,催雪雁快去。雪雁回說不忙,聽信兒再派車來接。又過了一會兒,三玲又來電話,說有位趙大爺已經同著朋友來到,拉桌子打上牌了,現在班子已經派汽車來接。電話方才放下,茶房進來說有兩部汽車在樓下等候,雪雁還是不慌不忙,收拾完了,又坐著吸了支煙。三玲又來電話,報告又有位尤二爺到了,請姑娘快去調動,我們班子裡不知細底,怕給姑娘辦錯了事,得罪了人。雪雁作足了紅姑娘身份,才叫老媽帶著東西,先坐一輛車去,等她走後,才算清店賬,自己下樓,坐車到了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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