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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說著把刀放在床上,甩開巨掌,先刷了她十幾個嘴巴,接著又在她身上痛毆起來。如蓮在地下聽著,猜不透周七是什麼意思,又聽得憐寶被打,不由動了母女的天性,便忘了自己還在周七腳下踏著,拼命掙扎著要爬起救護憐寶。那周七覺得腳下的人起了反抗,只把腳向下略一用力,如蓮立刻連氣也喘不出來,更別說動彈咧。周七檢著憐寶身上肉厚的地方,掄拳猛打。憐寶忍不住疼痛,略一喊叫出聲,周七便又伸手摸刀。憐寶怕他再下毒手,只得咬牙挨忍,口裡只喚「饒我饒我,全依你!」

  以後連祖宗親爹都央告出來。周七更不理會,直打得憐寶通身青腫,方才罷手。喘了喘氣,又哈哈大笑,對憐寶瞪圓大眼道:「你可認識了我?從今以後,我說一句,你得應一句。答應晚了,還是照樣宰你!」

  憐寶這時才緩過一口氣來,哭號道:「哎喲,哎喲,打死我了!」

  周七笑道:「哈哈,打你是給你先送個信,往後你等著吧!不教你怕一輩子,我不姓周。」

  憐寶瑟縮著道:「你……你打完了,倒是為什麼?教我明白……」

  周七喝道:「什麼也不為,只要你去掉你的混賬,你是我的媳婦不是?」

  憐寶這時哪敢頂撞,只得應道:「是。」

  周七道:「是我媳婦,我就打得。從此你聽我的話不?」

  說著又把刀拿起,憐寶驚得又一個冷戰,忙道:「聽,聽,聽。」

  周七掄刀來了個翻腕刀花,狠狠的道:「料你也不敢不聽!今天教如蓮想法借錢,明天咱倆就走。」

  憐寶方一遲疑,忙又應道:「走走,後天走。」

  周七冷笑道:「你不用猶疑,有什麼奸詐,儘管跟我周七使,我周七有條窮命頂著。嘻嘻,可是我不能死在你頭裡。」

  說著把腳一抬,叫道:「如蓮,起來,別怕,我把你的混蛋娘制服了。」

  說著見如蓮還伏著紋絲不動,連忙拉她起來,放在床上,見如蓮已是面色如死,唇兒變青,又把她搖撼兩下,如蓮才哇的聲哭出來,睜眼瞧瞧周七,便撲到憐寶身上,母女同時放聲大哭。

  周七把刀猛一剁床沿,喊道:「別哭!」

  母女立刻住了聲。周七向如蓮道:「對不住,孩子,怕你礙我的手,才使了這個狠著。沒壓重麼?」

  如蓮擦著臉上的灰土,壯了膽子問道:「好不生的,您為什麼打我娘?」

  周七道:「你別管,你疼她,她害你。我也不必說,你自己揣摩去!閒話少談,你洗洗臉,先出去把放窯賬的找來,商量辦錢。」

  如蓮沒有答言,憐寶已忍不住,忙攔住道:「她去不成,等會兒我去。」

  周七罵道:「呸!歇著你那×嘴!你去,你哪裡去?一步也不許你離我!你打算我是混蛋,放你出去尋人來收拾我麼?你死了這條腸子吧!」

  說著又催促如蓮道:「快去,快去!」

  如蓮搖頭道:「不成,我去倒能去,怕我走了您又打娘。」

  周七笑道:「你在家我打她,你還不也是幹看著?你放心去,我決不打。」

  如蓮又躊躇欲語,周七急了道:「再打是兔養王八蛋,你再不走,我還打她。」

  如蓮沒法,只得用手巾擦擦臉,便走出去。走到門口,回頭想看憐寶的眼色,卻已被周七橫身擋住,只得下樓出了門。在路上自己納悶,猜不出周七是何意思。他無故的打娘,好像凶神附體,娘已受了他的制,哪有法子解脫?我既得出來,便該找人把我娘救出。又想周七對我娘雖然兇狠,可是他的心原不壞,只為逼著娘聽從我的話,竟鬧得這樣糟糕。我原來是想繞著彎兒給周七弄一筆錢去做買賣,原是好意,哪知他又把我娘扯到混水裡,我真害了娘。可是周七也並不是壞人,只要娘學了好,他總不致虐待,也許她從此倒歸了正果,這倒是歪打正著。我且去尋個放賬的來,先把錢辦妥,以後再看風色。想著便穿街過巷,尋到憐寶幹姐妹黎老姑家。見了黎老姑,說是憐寶有事相商,立刻請過去。

  黎老姑有四十多歲年紀,家道富有,原是久放窯賬的,聽如蓮說憐寶有急事相請,料知是錢項的事,便即刻出門隨如蓮回家。如蓮在歸途上又犯了心事,暗想黎老姑這一去,我娘借她仗著膽子,說不定要和周七翻臉打官司,想著不由害了怕。及至到家領黎老姑上了樓,聽屋裡卻靜悄悄的。便讓著黎老姑一同掀簾進去,只見憐寶已靠著牆角坐起,周七卻坐在離她二三尺遠近的地方。憐寶似已把滾亂的頭髮攏得略順,頭上傷痕也用手帕紮裹了,見黎老姑進來,泰然含笑讓坐,先敘了兩句家常。

  如蓮暗暗詫異,無意中看到周七身上,卻見他已穿上長衣,右手藏在衣襟下,襟角還微露一些刀柄,便心中方明白周七正持刀監視,憐寶懾著他的餘威,自然不敢聲響咧!憐寶先和黎老姑閒談幾句,便說到借債的事。黎老姑知道如蓮現在正大紅大紫,正是上等債戶,便一口答應,定妥了明天下午立據交款。黎老姑見周七面色不好,憐寶又有病容,不願久坐,就作別自去。

  這時天已過午,到了吃飯時候,周七伴定憐寶,兩人一步不離。如蓮只得又自出去買來熟菜蒸餅,周七自己大嚼了一頓,憐寶如蓮都不能下嚥,只默然相對,都不敢隨便說話。周七吃過飯,高談起販煙土的本領,怎樣偷過關口,怎樣欺瞞官人,又說賺錢後給如蓮如何爭氣,自己如何得臉,說得津津有味。如蓮卻暗自替他為難,料著憐寶絕不能舍了女兒,服服貼貼跟他去出門。現在不過怕周七動刀,不敢違拗,眼看就要出個大不了。但又為周七在旁,不得和憐寶說話,更沒法解勸周七,只自己心裡焦灼。又因一夜未眠,加著吃煙嘔吐,疲乏已極,想躺著歇歇,哪知頭一著枕,竟沉沉睡去。

  那憐寶看如蓮睡了,自己怯著周七,料道此際沒法逃出他的手,心裡憂煩,身上酸痛,再坐不住,也自睡倒。周七也不管她們,只自坐著。直到黃昏之後,她母女才相繼醒來,仍是由如蓮出去,到附近飯館裡叫來幾樣菜飯,大家吃了。周七夫婦都犯了煙癮,不約而同的,一燈相對,吸將起來,居然還偶爾閒談幾句,好似忘了早晨的事。熬到十二點後,憐寶想睡在屋中和如蓮計議一切,便向周七道:「你自己去外間睡吧,我身上酸的很,不出去了。」

  周七搖頭道:「你別找不順,想在屋裡搗什麼鬼!不成,還是跟我去。」

  說著煙也不抽了,拉憐寶下床,踉踉蹌蹌的走出去。如蓮把床上煙具收拾了,去關屋門時,才見已被周七踢得都脫了榫,不能再關,便勉強著掩上,輕輕熄了燈,也自和衣睡下,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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