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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說著臉上嚇得面無人色,郭安笑道:「您別害怕,不是老爺找,表少爺從十一點就來,在書房等了你一點多鐘咧!」

  驚寰聽了,才略放下心,自己擦擦冷汗,便自走進書房。只見若愚正坐在桌邊,看他寫的白折,神色安然,依舊不改常度。見驚寰進來,便笑道:「表弟來了,恭喜你,白摺子寫得不錯,就中了探花郎。」

  說著見驚寰不懂,便又申說道:「昨夜晚出去,這辰光才回來,上哪裡探花去咧?」

  驚寰臉上一紅,便打岔道:「表哥,你幾時來的?是不是才出習藝所?上後邊去了沒有?」

  若愚笑道:「九點多鐘就放出來,到家裡一看,就跑來謝你,直蹲了我這半天。你大清晨不在家,情知你又上那地方瞧相好的,怎敢到後邊給你惹禍?」

  說著就又把自己為到賭局閑坐被抓的經過,略述了一遍,並深謝了驚寰的奔走。

  驚寰謙遜了兩句,兄弟兩個便閒談起來。若愚故意勾挑道:「表弟,你這些日常出去麼?」

  驚寰撅著嘴道:「你真犯了罪下獄,還是短期。像我才是永久監禁的囚犯。兩三個月,只昨天為你的事出了一次門,夜晚又借你為由跟娘說個瞎話,又出去一次。這次回來算是野鳥又入了籠,不知哪年哪月才得寬恩呢。」

  若愚聽了故意作色道:「我姑丈脾氣也是太滯,管兒子也得有煞有放,哪許一關就是好幾個月?就是管賊也不至這樣!等悶出病來,又該傻了。等會兒我見姑丈給勸勸,過了這些日,氣也該消了,或許准你討保釋放。可是我脫不了保人的干係,你要給我作臉,倘然再出去胡闖,惹出事可對不住我!」

  驚寰忙站起作揖打恭地道:「好表哥,你慈悲慈悲,給討個人情,把我饒了,我什麼時候也忘不了你。」

  若愚笑道:「呸!你還是忘了我好,別等到你跟那個小情人如此如彼的時節,再念誦我,那我該打紫花嚏噴了。」

  驚寰聽了又羞惱不依,就和若愚揉搓了一會。

  這時僕人已擺上午飯,兄弟倆同桌吃了,到飯後惹愚才進裡院去。驚寰自在書房靜待好音。等過一兩點鐘工夫,若愚才從裡院出來,進書房先向驚寰長揖笑道:「恭喜賢弟,從此你算變了自去自來梁上燕,好去陪你那個相親相近水中鷗。我可不容易,差些說破了嘴,姑夫才應我告訴門房不攔你出門,你賠我嘴皮。」

  驚寰驚喜道:「是麼?」

  若愚道:「怎麼不是?不過請你原諒我,卻對不住你那個情人,跟姑丈說,驚寰認識的婊子已害弱病死了,再沒處去荒唐,姑丈才放心應允,可是白摺子還須照寫。」

  驚寰斜了他一眼道:「紅口白牙的,為什麼咒人?」

  若愚撇著嘴道:「嘖嘖嘖,怨我咒人,你既不願意,好,等我再去告訴姑丈,說那婊子沒死,驚寰出去大有可危,特此更正,請將成命收回,並祈嚴申門禁。」

  說著轉頭就向外走,驚寰忙一把拉住,又陪笑央告道:「表哥瞧我,成事不說,既往不咎,積些陰功吧。」

  若愚一笑也就罷手。又互相談笑一會,若愚別去。

  驚寰居然在家裡忍了一夜,到次日又忍了一天,熬到夜裡,可忍不住了。十點鐘過後,便梳洗出門。門房中因奉了上面的話,並未攔阻。

  驚寰到街上雇了車,一溜煙跑到普天群芳館後身,進了憶琴樓,由夥計讓到樓上一間小屋中坐下,那夥計喊了聲「大姑娘」,沉一會便見如蓮柳眉深蹙,玉靨含嗔,帶著怒色愁容,嫋嫋婷婷走進。瞧見驚寰,粉面忽然生了無邊春色,那櫻唇裡的小白牙兒,自然的輾然微露,站在驚寰身邊,只望著他笑。驚寰見屋裡有夥計出入,不好意思說話,如蓮卻已經伸玉腕,將他頭上的帽子摘下,悄聲道:「昨天回去沒挨說麼?我直擔了兩天心。哦,一定沒破案。」

  驚寰不曉得她何以知道,便愕然相視。如蓮笑道:「我會算卦,出名的未卜先知。你真是糊塗行子,這還不好明白,昨天要破了案,今天你會出得來?」

  驚寰方覺恍然,不由也笑了。這時屋裡已煙茶俱備,只剩下他們兩人。如蓮向屋中四面看了一眼,自己皺了皺眉,又咬牙發恨。驚寰道:「罰你罰你,昨天才說得好,你又給我醜臉瞧了。」

  如蓮強自笑道:「不是給你醜臉瞧,這間破屋子怎麼教你坐?偏偏我那屋又教癩皮象搭了窩,一時騰不下來,這怎麼辦?」

  驚寰笑道:「你何必著急,在哪屋不是一樣,我還在乎這個?」

  如蓮寒著臉道:「你不在乎我在乎,眼睜睜咱的屋子,教臭母豬打膩,咱打不進去,這還有天理麼?偏這裡的缺德規矩,不許趕他們走,膩了七八個鐘頭了,我只躲在旁屋,連面也不見,還撒潑打滾的不走,大約是看准了墳地,要在這兒壽終外寢咧!五六個人狼號鬼叫,你聽,教人真討厭死。」

  驚寰側耳聽時,果然從裡面如蓮屋裡送出雜亂像破鑼的歌唱聲,還有個破胡琴夾在裡面吱口醜,真教人聽著刺耳。如蓮拉著驚寰,怔了半天神,忽然眉頭一展,用玉臂環著驚寰的脖頸,欣然笑道:「喂,我問你假如將來我嫁你以後,咱們受了大窮,一同住在破瓦寒窯,你受得了不?」

  驚寰笑道:「你就是我的高樓大廈,只要守著你,就是在狗窩裡我也當是天堂。」

  如蓮輕輕在驚寰頸上噓著氣道:「你這話是真的?」

  驚寰點頭,如蓮道:「好,咱們今天只當受了窮,先在這破屋裡避難,讓他們給我看屋子,咱們在這兒先樂。反正這裡不是他們羅氏先塋,早晚有個滾蛋。」

  說完就飄然走出,沉一會進來,手裡端著個小攢盒,盛的是些果品零食之物,放在小床上面,拉著驚寰疊坐對食。

  如蓮拿起一片桃脯,自己咬了一半,剩下的填到驚寰口裡,忽的嫣然一笑。驚寰道:「你笑什麼?」

  如蓮又拍著床格格笑道:「我笑天底下竟有不懂香臭的,給他一塊驢糞球,會抱著當元寶肉。這人你也見過,當初我在松風樓上台,龍鬚座上不是總坐著個大黑花臉,常對著我邪叫?他捧我比你還早呢!」

  驚寰道:「哦哦,我記得,有這們個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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