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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中日戰爭之我見 為什麼日本必敗(3)


  在今天日本陸軍和海軍的頭上,徘徊著致命的幽靈,一個民族命裡註定要去完成一項無法完成的使命,並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毀滅它自己。日本人過於堅定,過於缺乏幽默感,以至不能放棄靠轟炸、殘殺、蹂躪中國而使其拋棄反日態度這樣一個喪失理智的使命,並且不到她把自己弄得實在精疲力竭的時候,不到全民族都切腹自盡的時候,不會停止這些行動,何其可悲!「噢,人們什麼都敢做!什麼都可以做!人們每天都在做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可見,前途是毫無疑問的。從1939年起,中日戰爭就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中國的抵抗力量將分散在各條戰線上,而不是集中在某一點,在未來的長時期中,抗日戰場上不會有什麼壯觀的戰爭,但卻更有效果。日本將要保衛更多以往曾由中國人保衛的地區,日本在中國土地上的部隊很快就必須超過100萬,僅僅是維持這100萬士兵的消耗,就會使日本在一年之內財政全面匱乏,從現在算起,至少還要有半年的時間日本人才會意識到蔣所提出的長期抗戰的全部本質。到1939年晚些時候,日本人所面臨的破產會迫使他們去尋求和解。但是,這一天的到來會伴隨著太平洋力量的干預。到1980年,日本就會忘記所有這一切,並會談論美國總統強迫它吐出其「勝利」果實的「不公平」。對日本民族來說,即使在1940年,這也是一個多麼值得深思的問題啊!

  民眾對他們領袖的無知得付出多大代價!有時候,僅僅是消息靈通一點,就是一項偉大的品質!在7月「蘆溝橋事變」的前幾個星期,全面戰爭開始之前,一天我看到一份從發出的登在《紐約時代週刊》上的一篇真正悲哀的報道。這篇簡短的報道說,日本的一些軍國主義者向他們的政府保證,蔣介石的抵抗之談只不過是一種「虛張聲勢」,而中國的團結也仍然是騙人的把戲,經不起日本的攻擊。但在同一天,一位剛從中國回國不久的外交官則警告那些領導,說中國已經變成了一個新的國家,事變的惡化將意味著毀滅性的大戰。正如我在1937年11月戰爭開始後不久寫的(發表于《亞洲雜誌》)那樣,「用中國話來說,日本是『騎虎難下』,既下不來,又不知如何繼續走下去,焦慮萬分。但它又不得不繼續『騎下去』。日本實際上陷入了一場毀滅性的戰爭,與此同時也巴望著一場輕而易舉的勝利。當它在考慮蔣介石關於抵抗的談話時,錯誤地估計為『虛張聲勢』。其次,它錯誤地估計了中國團結的力量。第三,它還錯誤地認為,向中國的婦女和兒童發起大規模的進攻,就會嚇倒中國人,而不是使中國的抵抗力量更加強大。因此,如果日本的發言人下次聲稱只有他們才瞭解中國人,而西方人則不行,我們只要指出這個事實就可以了」。在同一篇文章中,我告誡道「我不得不假設一場持續多年的戰爭。在這場戰爭中,交戰雙方都將出現徹底的精疲力竭」,以及「我們面前是一場要打一兩年的戰爭,唯一肯定的事,是兩個民族都將毀滅」。日本軍隊具有勇氣和進取心的美德,但也有不可原諒的缺點,他們對中國可悲地無知。孔子曰:「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很明顯,孔子作為一個君子,將會從心底裡憎惡今天的日本軍隊。孔夫子的反日態度由他的信徒子貢的進一步陳述確定下來:「惡檄以為知者,惡不孫以為勇者,惡訐以為直者。」(《論語》陽貨篇第十七)

  在另一篇文章中(1938年7月30日《紐約時代雜誌》),我曾經寫道:「中國戰鬥到底的決心將促成一個僵局,我相信這是唯一確定的結果……在這場戰爭的末了,中國將遭到破壞,而日本則會虛弱得變成二流強國。當日本接受了來自第三者顧面子的調停而被迫停止侵略的時候,中國人的民族精神將被用來參加完成國家民族恢復的艱巨任務。這場戰爭的影響,在以後的幾十年都能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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