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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姚木蘭痛悼愛女 孔立夫橫遭拘囚(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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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步新發展使整個情形愈形兇險。全家更憂愁起來。寶芬的父親說王老先生答應在受審期之前,擔保平安無事,不過在這種年頭兒冒不得險,決定當天晚上交錢保釋。此外,他們還得把黛雲被捕的事去通知牛思道。 那天晚上很晚了,十一點半,蓀亞和馮舅爺陪著立夫回來了。因為王老先生寫了一封親筆信給警察局長,他們交了三千塊錢,把立夫保釋出來。另外那三個人卻不能保釋,一部分因為王老先生的信上沒提到那三個人,一則因為陳三看來像個共產黨,那兩個小姐,都剪了發,看來大概是共產黨。 那時候兒的警察局裡辦事的亂來,就不用說了。 女人都靜坐著等候消息。他們進來時,第一個聽到立夫聲音的是木蘭,她立刻喊:「他回來了!他回來了!」那一整天,莫愁沒有掉一滴無用的眼淚,但是一看見丈夫的臉,她跑過去拉住他的手,這才因喜而泣。立夫向她解釋說:「有人向警察局長密告我。我想是懷瑜。」 「為什麼把環兒和陳三也逮走?」 「這就讓我想是為了個人間的私事,由家裡的仇人鼓動的。這和那黑名單兒沒有關係。三點左右,又帶我去過堂,法官問我:『你把你妹妹嫁給了一個苦力嗎?』我回答說:『是,我把她嫁給了一個警察。警察不也是人嗎?』站在那兒的幾個警察聽見我的回答,微微的笑了笑。『有人告你把妹妹嫁給一個苦力,所以懷疑你同情共產黨。』我說:『法官先生,我若再有幾個妹妹,我要把她們都嫁給您貴局的警察。至少警察是自食其力的。我贊成自食其力的人。這就是共產主義嗎?』旁邊的警察大笑。法官說:『不要說題外的話。我們正在盡力消滅北京城的共產黨。不要討我們的歡心。』他們就把我帶到拘留的小房間去,後來你們就到了。」 馮舅爺說:「那麼陳三和環兒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了。」 立夫說:「不見得。」 莫愁說:「還控告別的罪名沒有?」 「那得到正式審問時才知道。有關於我譭謗當局的事。只要經過正式審問,我就不怕。你們找到王世珍幫忙,這運氣太好了。」 立夫的母親問:「環兒和陳三怎麼樣?」 「出來之前我看見他們了。他們和幾個學生關在一間屋子裡。環兒在那兒哭。我告訴她那個矮子警察說的話是亂說的,他們的案子大概不會嚴重。我告訴陳三說,他的罪只有一條兒,就是他以前當過警察。」 立夫一回來,再有公開審問的機會,家裡就大為放了心。 蓀亞和木蘭回家去了。 傅先生第二天早晨到警察局去看看環兒和陳三能否釋放。警察局長說他們的案子很輕,沒有危險,但是不允許保釋。 他在那兒看見了牛思道,正想辦法把黛雲保釋。對黛雲沒有不利的證據,也沒有人密告她。 警察局長問牛思道:「你是這個姑娘的父親嗎?」 「是。」 「那麼她也是牛懷瑜的妹妹了?」 「當然。」 「那請您千萬別見怪。我會立刻放了她。可是你女兒真像個共產黨。你要教訓她。要她懂禮貌。誰是好家庭的兒女,誰是壞家庭的兒女,可太難認了。」 牛老先生萬分感謝,並且謝罪說:「您知道,現在這個年頭兒,做父母的也管不了自己的孩子。我這個女兒,年幼無知,就是太摩登了。」 黛雲當時在一旁,不准她父親說自己年幼無知向局長道歉。她對警察局長大吼說:「你說好家庭壞家庭是什麼意思?好家庭你是不是指的做官兒的,欺壓老百姓的?你若因為我是懷瑜的妹妹才放了我,我就是不肯走。」 警察局長微微一笑,看著牛老先生。 警察局長說:「她說話簡直就像個共產黨。因為您老先生的面子,我放她走。我們拘留所裡都是這種年輕人。您教訓她以後說話要小心,總是有好處。不然她還會再招麻煩的。以後恐怕就不容易給您留面子了。」 黛雲說:「告訴我誰告孔先生和他妹妹,是我哥哥懷瑜不是?」 局長大吼說:「那不是你的事!」 傅先生向牛思道和黛雲告別。並且問那警察局長立夫的案子是不是要經過正式法庭審判,局長說:「是。」傅先生又說:「孔立夫的案子什麼時候兒審?我要給他當辯護人。」 局長立起來,向傅先生鞠躬為禮說:「傅大人,您別挖苦我們了。您知道,我們當差有時候兒真難辦事。將來審問時您若光臨,我怎麼敢坐下呢?被告是您的什麼人?」 傅先生說:「跟我的兒子差不多。」 「我告訴您說,將來一定公平審判。您知道他得罪了人,大概寫文章又得罪了當局。我們現在正研究他這案子的文件,我告訴您說,我們一定儘量快辦就是了。」 傅先生把這些話告訴了姚家孔家,立夫向傅先生道謝,謝謝為他奔走辛苦受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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