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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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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後,大家就先在鄒軍同志的房裡,開了一個預備會。鄔同志預料這一番談話,是秘書想和解。同時夏科長忽然于早晨來到了,他的態度是中立的,一樣地想叫我們和解,暗中便含著維持鄒金山的意思。鄔同志主張,倘若秘書不接受我們的請求,我們便必須大家辭職或不合作。任才同志贊成他的主張,他認為非用飯碗和他碰一碰不可。這次談話是很嚴重的,寧可犧牲飯碗,不能犧牲人格,再和沒有人格的鄒金山同科辦事。鄔同志又說,這次應該大家輪流說話,以表示每一個人都反對,免得秘書也說我們只是一二個人所主動的。討論完了,大家便走到辦公室,下午二時先後到了秘書室裡,任才同志還到圖書館裡去借了簽有鄒金山名字的幾本英文書來。 卓秘書就在那裡等候了。他是一個最和氣的人,他請大家都坐在會議桌旁邊。夏科長也在那裡。 卓秘書首先檢點人數,那裡是任才同志,黎士青同志,鄔近夫同志,鄒軍同志,周君同志,王英同志,童民同志,加了他和夏科長一共九人。姓李的女同志上午便請了假,蔣同志還沒有來到。 卓秘書宣佈開始談話了,他說蔣同志剛才已經遇見過,聲明不出席,表示過他的意見,李同志的態度,蔣同志也代行提及了。他說部長看見過各位同志的二次呈文,他因為有公事,囑兄弟代行傳達。部長的意思是這樣:鄒同志的脾氣是不大好的,但許多錯處,卻希望各位同志原諒他,他也不無可取的地方。至於他個人的歷史,恐怕各位不很清楚——這到可以不管它。無論誰從前做過什麼壞事只要現在改變了,加入了我們的戰線,便是我們的手足。自然,和各位感情不好,那是鄒同志的過處,部長已經警戒過他,他也承認這一點,答應以後對各位和氣了。部長認為諸位的呈文也有點過火的地方,但部長也諒解諸位,因為感情不好,自然是要加上一點氣憤的。兄弟很明白各位和鄒同志間的感情,其中是有著很不好的,但也還有過得去的,兄弟知道…… 「卓秘書,部長的意思我們知道了,現在能不能允許我們對卓秘書說幾句話呢?」任才同志心裡很不耐煩,聽見卓秘書只是說了下去,站起來了。 「自然,自然,今天是希望各位都表白一番的,兄弟願意把各位的意思代行傳達給部長。」 「卓秘書剛才說部長的意見,認為我們有點過火,又說他也有可取的地方,那末我把這幾本書拿給卓秘書看一看,是不是鄒金山私人的!」任才同志說著,把兩本破舊不堪的書翻開來,指著鄒金山所簽的名字,提了過去。「這是他開在自造帳目單裡,歸作由愛古書屋買來的兩本。圖書館並沒有要他買這種廢物,他把自己的書也拿來了。兩次買了幾百元書,都沒有正式的發票,自己用打字機造了幾張,部裡能夠允許他報銷嗎?侵吞公款,有什麼可取!沒有人格到這地步,我們不能和他同事!」任才同志越說越氣憤了。 「自然,這是不能讓他報銷的,兄弟立刻就叫圖書館把這些書退還給他……」 「卓秘書能允許我報告幾句話嗎?」黎士青同志站起來了。 「好的,黎同志,兄弟願意聽,我們平日忙得太疏遠了……」 「最重要的原因,卓秘書,我們反對鄒金山是為的公,不是為的私。鄒金山的罪惡太多了,我們在呈文裡所說的,都是最大的也都是最有證據的。我可以對著總理的遺像發誓,」黎同志說著,轉過身去朝著總理的遺像,嚴肅地低下頭來。坐著的卓秘書也恭敬地站起來了。「我們的話是最誠實的,不曾誣陷過鄒金山半句話。像鄒金山這樣的人,倘若總理活著,雖然總理是很寬大的,也決不會讓他在黨內。單以侵吞公款一條而論,國家的法律是不能放過的……」 卓秘書有點呆住了。他轉過頭去,鄔近夫同志已站了起來。 「好,鄔同志,你說吧,兄弟願意把各位的意見代行轉達部長……」 「如黎同志所說的,我們是為的公,不是為的私。剛才卓秘書說我們中間也有和鄒金山過得去的,明明是說這次反對鄒金山是一二個人所主動,其餘是附和了。倘使卓秘書知道我們這幾個人之中果有這種只講私人感情,不分公私的人,願意卓秘書當場指出來。不錯,我未嘗和鄒金山翻過臉,但我反對他是為的公。像鄒金山這樣的人,即使他是我的老子,我也要反對的!」 鄔近夫同志大聲說著,眼光射著同志們。他知道蔣李兩同志已改變了態度,還有幾個意志薄弱的人也在動搖了。他已看見了好幾位同志不做一聲,沒精打采的在那裡默著。 「雖然鄒金山對我幾乎行起凶來,我和他有著惡劣的感情,但我反對他也是為的公!」鄒軍同志站起來,說。 「即使不為公,是為的私,也應該反對他!」任才同志又站起來說了。「像鄒金山這樣的兇暴,動不動便想打人,誰不人人自危?受他卑污的手的淩辱,不會死到前線上去嗎?倘若部長不開除他,就請開除我們!」 「是呀,性命也是要緊的,我們不能作無謂的犧牲!」黎士青同志接著說了。「我們不是打不過他,但我們不願意。毆打是要牽到法律上去的,況且於部裡的名譽也不好。這樣,我們只有退讓了。」 「各位一定堅執,兄弟也沒有法子,只好將這意思轉達部長,」卓秘書說:「但兄弟最後仍希望各位體諒部長的苦衷,作相當的退步,倘若怕以後再發生問題,兄弟已有辦法……這事情,本來夏科長是應該負一點責任的,如果他常常在這裡,兄弟相信一定不會弄到現在這地步,特別科裡像任同志,黎同志都是不容易找到的人才,兩位的為人也是很好的,來部工作的時間最久,可以說都是和部長同時來部的。特別科的組織本有點欠缺,照章程,應該有兩個股長,因為只有一個股長,所以夏科長不在這裡,每次都是鄒同志代理科長,弄得這個樣子,兄弟的意思,趕緊再發表一位股長,以後就可以輪流代理科長,不至於權落在鄒同志一人手裡,任所欲為了……」 「還是請各位體諒部長的苦衷,退步一點,」沉默著到現在的夏科長說了。「這次事情,兄弟本是應該負一點責任的。但兄弟在上海所擔任的事情實在不能擺脫,曾幾次要求部長另外找一個相當的人,部長總是說『以資熟手』。倘若這次的事情弄僵了,那兄弟也便只好引咎辭職,不能再幹了……」 鄔近夫同志有點發氣了,火冒上了他的眼睛,他不願意再說什麼。他知道卓秘書和夏科長都在幫鄒金山的忙,而尤其使他生氣的是卓秘書先說任黎兩同志資格最老,再說要添一個股長,用地位來餌惑任黎兩同志,想分化這一個團體。任黎兩同志也感覺到了這意思,同時站起來,說: 「我們只好走了,還是留著鄒金山在這裡吧!」 「留鄒金山在科裡,不僅是全科的羞恥,也是全部的羞恥!我們走!」鄒軍同志也站了起來。 「鄒同志!」卓秘書帶著憤怒的聲調說,「你的暴躁的脾氣,到現在還不改嗎?對你勸了幾次了,你還是這樣!」 鄒軍同志呆住了。卓秘書和他是同鄉,他到部裡就是卓秘書介紹的。卓秘書以地位以長者的資格都可以壓倒他,不聽他的話不行。他不敢有所分辨。 鄔同志一看見卓秘書又有了另外的一個方法,氣憤得首先退出了秘書室,任同志也推著鄒軍同志走了。接著黎同志和其餘的同志們也跟了出來。 這一番談話會得不到圓滿的結果後,大家當天晚上又在鄒軍同志的房子裡聚集了起來。鄔近夫同志報告,已到了最嚴重的時候。他已經調查出蔣同志的反叛,簽了反對鄒金山的呈文,又跑到鄒金山那邊去了,下午不到秘書室去,坐在辦公室裡和鄒金山談了整整的一點鐘。至於李同志,她也對別人表示過,她本不願意加入的意見,這兩天反鄒最緊的時候,她請了幾天假,就是她騎牆的態度的表現。九個人去了兩個,現在只剩了七個,僅占全科十分之七。如果再有一個意志不堅強,中途脫離的,便不到半數,勝利屬鄒金山了。現在反鄒的運動已到了最後的階程,成功與失敗全在於此,看大家是否繼續下去。 「頭可斷,志不能屈!」任才同志憤怒地叫著說,「蔣李二同志沒有人格,簽了名又反叛,我不能!我不反對則已,反對了就須繼續到底!」 「自然,我們是必須堅持到底的!我們都應該維持我們的人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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