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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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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還要我弄飯,幸虧曉得你脾氣,早給你留下一點飯菜了……」葛生嫂喃喃地埋怨著,把孩子放在床上,到廚房裡去端菜了。 「來四兩老酒吧,走得疲乏了呢……」 「什麼時候睡覺呀!又要四兩老酒……」葛生嫂拿著碗筷,走了出來。「老是兩個鐘頭也喝不完,慢慢的,慢慢的,喝起酒來,早夜也沒有了,什麼事情都忘記了……」 但是她雖然這樣說著,一面回轉身,卻把酒杯帶了出來,又進去暖酒了。 葛生哥坐在桌邊,摩弄著空杯,高興起來,映著淡黃的燈光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點微笑的折皺。 廚房裡起了劈拍的爆烈聲,柴草在燃燒了。接著一陣濃煙從門邊卷了進來,霧似的蒙住了臥床、衣櫥和桌子,最後連他的面孔也給掩住了。 「唉,關上門吧……這樣煙……」葛生哥接連咳嗽了幾聲說。 「你叫我煙死嗎?關上門!」葛生嫂在廚房裡叫著說,「後門又不許人家開,煙從哪裡出去呀?」 但她雖然這樣埋怨著,卻把臥房的門關上了。 過了一會兒,臥房中的煙漸漸淡了下去,葛生嫂端著一壺酒和一碟菜走了出來。她罩著滿頭的柴灰,一對赤紅的眼睛流著眼淚,喃喃地說: 「真把我煙死了……」 她把酒菜放在葛生哥面前,卷起衣襟,拭著眼,又繼續說: 「沒有什麼菜了,那兩個大的真淘氣,總是搶著好的東西吃……這一點豆腐乾和乳腐還是昨天藏起來的……」 「有酒吃就夠了。」葛生哥微笑著,拿起酒杯。「就把這兩樣菜留給他們明天吃吧。」 「唉,老是這麼說,酒哪裡會飽肚……」 「你不會吃酒,不會懂的。」他用筷子輕輕地撥動著菜,只用一隻筷子挑了一點乳腐嘗著。「孩子們大了,是該多吃一點菜的……你也不要老是一碗鹹菜……這樣下去,身體只有一天比一天壞——餵奶的人呀。」 「可不是!你拿什麼東西給我吃呀!……這個要吃,那個要穿,你老是這麼窮……明天……米又要吃完了……」葛生嫂憂鬱地說。 「不是有四袋穀子嗎?去軋一袋就是。」 「你拿什麼去換現錢?谷價不是高了起來,阿如老闆說要買嗎?」 「慢慢再想辦法。」葛生哥緩慢地喝著酒說。 「又是慢慢的!自己的事情總是慢慢的……碰到人家的事情,就不肯拖延!」 「算了,算了,老是這樣釘著我,你有什麼不知道,無非都是情面……哦,華生呢?」 「華生!」葛生嫂忿然的說。「一天到晚不在家,什麼事情也不管!……又是你不中用呀!」 「只有這一個兄弟,我能天天打他罵他嗎?二十一歲了,也要面子的,總會慢慢改過來的……」葛生哥說著,歎了一口氣。 「你也曉得——二十一歲了?親事呢?」 葛生哥沉默了。他的臉上掠過了一陣陰影,心中起了煩惱。 但是葛生嫂仍埋怨了下去: 「人家十七八歲都娶親了,你到現在還沒給他定下女人……喂,我問你,他近來做些什麼事情,你知道嗎?」 「什麼呢?」葛生哥懶洋洋的問。 「虧你這個親哥哥……」 葛生哥睜著疲乏的眼睛望著她,有點興奮了。 「你說呀,我摸不著頭腦!」 「人家說他,有了……」她的話忽然中斷了。 外面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華生!……」葛生嫂驚訝地說著,隨後連忙裝著鎮靜的態度,埋怨似的說:「你這麼退了才回來!」 華生不做聲。他冷冷地看了阿哥一眼,打開前胸的衣襟,泰然坐在床沿上,想著什麼似的沉默著。 他有著一個高大的身材,粗黑中略帶紅嫩的面龐,闊的嘴,高的鼻子,活潑而大的眼睛,一對粗濃而長的眉毛,掃帚似的斜聳地伏在眉棱上。在黯淡的燈光下,他顯得粗野而又英俊。 葛生哥喝了一口酒,抬起頭來望著他,微笑地說: 「華生,你回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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