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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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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觚剩續編》二 吳興董說字若雨,華閥懿孫,才情恬曠,淑配稱閨閣之賢,佳兒獲芝蘭之秀,中年以後,一旦捐棄,獨皈淨域,自號月涵,所至之地,緇素宗仰,於是海內無不推月涵為禪門尊宿矣。月涵於傳缽開堂飛錫住山之輩,視若蔑如,而身心融悟,得之典籍,每一出遊,則有書五十擔隨之,雖僻穀之深,洪濤之險,不暫離也。余幼時曾見其《西遊補》一書,俱言孫悟空夢遊事,鑿天驅山,出入《莊》《老》,而未來世界曆日先晦後朔,尤奇。 《乾隆烏程縣誌》六引《蓬窩類稿》 董說字若雨,斯張子。少補弟子員,長工古文詞,江左名士爭相傾倒;未幾,罹闖禍,屏跡豐草庵,宗親莫睹其面,以蹇自名,改氏曰林,精研五經,尤邃于《易》。丙申秋,削髮靈岩,時往來潯川,甲子母亡,遂不復至,寓吳之夕香庵,一當事屏輿從訪之,聞聲避匿,當事歎息而去。 《明詩綜》八十一上 董說字若雨,烏程人。晚為僧,號南潛,字寶雲,有《豐草庵》等十八集。若雨腹笥便便,未免有才多之恨,至其硬語澀體,絕不猶人,方諸涪翁不足,比于饒德操有餘。《南邨秋鬼謠》云:妖狐拜月霜花青,髑髏騎馬空中行。秋魂吹作塔鈴語,叫斷東流一溪水。鬼車曉喚精靈去,綠燈移過江楓樹。《春日》云:煮茶煙透綠陰中,遮屋黃茅間瓦松。但遣異書供研北,不妨野語聽齊東。香拈細雨招新夢,門閉春風仗短童。秋色今年應更好,小窗移得碧梧桐。《夢華潭口聽客話嘉隆間大內舊事》云:月華門外轉靈旗,照夜銀盤碧藕肥。祠罷天孫桐葉落,君王新賜鵲橋衣。江南風景藥王灣,霧縠單衣綠玉環,紅芍藥邊棋局罷,自裁團扇畫秋山。 《甲申朝事小紀》一 董公諱說字若雨,生於萬曆庚申,甫三歲,嘗趺坐自語,父遐周先生甚愛之。五歲讀書,師教之總不開口,時董玄宰、陳眉公在座,問他喜讀何書。忽開口曰:要讀《圓覺經》。聞者甚怪之。遐周先生依其言,曰:吾教之自得域外之方也。讀《圓覺》畢,即讀四書五經,十歲能文,十三歲入泮,十六歲補廩,二十餘歲善觀天象,崇禎年間聞中原流賊之亂,從此無意功名矣。先生家道豐腴,房屋巍煥,園畝膏腴;忽以為富饒非亂世之福,值歲荒,出金珠米穀,用給饑寒之家。滄桑之變,先生剪髮不剃頭,頭巾道袍,蓋豐草庵,足不越戶,有《豐草集》千余章,詩詞樂府十餘卷。生六子,曰樵,曰牧,曰耒,曰舫,曰漁,曰村。於三十四歲走見靈岩繼和尚,打七參不與萬物侶者是什麼人,第三日即豁然,因隨靈岩披剃,法名南潛,字月涵、堯封、寶雲;因瓦破霜飛,又別號漏霜。有《上堂晚參》、《唱酬語錄》。事師最孝;不接見賓客,其侄董楚望高發謁師,不許相見。直俟靈岩圓寂之後,在西洞庭紫石山葛公泉諸處住靜,每日禮坐或吟詩,不喜見冠蓋。一日,偶在夕香避暑;其時慕撫台祖道尊企慕欲見,再三囑華山僧鑒和尚指引求見。鑒曰:若遇先通知,必不肯見,今在夕香,乞二公減從,同片舟去,即可相見矣。同至夕香叩門,僧鑒先入,祖、慕二公尾行。師曰:請少坐,吾去穿道服。從籬門逃至湖邊,搭便船過洞庭去矣。其高致如此。師棄現在田園,滄桑後即剪髮作頭陀;及出家三十餘年,惟與黃九煙先生深談。生平目不較柴米,手不拈銀錢,足不履城市,或與樵叟漁父交談,而紈袴市井,從不相對。方外之清高,誰可與匹儔哉! 《春在堂隨筆》九 董若雨說《楝花磯隨筆》,但有鈔本,沈谷臣庶常以示餘,字跡皆草草,殆邨學中童子所書也。其中載朱文公《祝融峰》詩云:我來萬里駕長風,絕壑層雲許蕩胸。濁酒三杯豪氣發,朗吟飛下祝融峰。有校者云:下當作上。余案頭無《朱文公集》,未知孰是。然以愚見論之,作下者殊勝。蓋既禦風而行,則摶扶搖而上,背負蒼天,視祝融峰轉在下矣,故雲飛下祝融峰也。若作上,則與芒鞋藜杖,攀援而上者何異?一字之分,仙凡頓別矣。當與穀臣言之,未知以為然否?又董若雨世皆以為明人,而《楝花磯隨筆》有一則云:庚申二月,在鷓鴣溪艇子上見陽明先生書跡,念先師所許一凝字及補山堂一涼字,皆書苑未發之秘。舊吳釋南潛題。然則此老為僧後,至康熙十九年猶在,入本朝不可謂不久矣。顧亭林、王船山皆明之遺老,而卒於本朝,則皆本朝人物也。董若雨亦可援此例乎?考汪謝城《南潯志》,董若雨卒於康熙二十五年丙寅,年六十七。則明亡時才二十五歲耳,其為本朝人無疑。《潯志》列入明人,是論其志,非論其世。 《楝花磯隨筆》有一則云:客有戴星叩餘門云云,此客出門,遍告市人,曰高暉生直是退財白虎。余按汪謝城《南潯志·董說傳》所載,名字甚多:初名說字若雨,號西庵,自稱鷓鴣生,又稱斯張子;聞谷大師錫名智齡;國變後改姓林,名蹇,字遠遊,號南村,亦稱林鬍子,又稱槁木林;靈岩大師名之曰元潛,字俟庵;為僧後更名南潛,字月涵,一作月岩,號補樵,一號楓庵,又名本以。而無高暉生之名。此可補《潯志》之缺。 案:《乾隆烏程縣誌》謂說為董斯張之子,非自號也,疑曲園誤。然案頭無汪曰楨《南潯志》,無以定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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