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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10月4日致蕭軍


  劉兄:

  一日的信收到兩天了。對於《譯文》停刊事,你好像很被激動,我倒不大如此,平生這樣的事情遇見的多,麻木了,何況這還是小事情。但是,要戰鬥下去嗎?當然,要戰鬥下去!無論它對面是什麼。

  黃先生當然以不出國為是,不過我不好勸阻他。一者,我不明白他一生的詳細情形,二者,他也許自有更遠大的志向,三者,我看他有點神經質,接連的緊張,是會生病的——他近來較瘦了——休息幾天,和太太會會也好。

  叢書和月刊,也當然,要出下去。叢書的出版處,已經接洽好了,月刊我主張找別處出版,所以還沒有頭緒。倘二者一處出版,則資本少的書店,會因此不能活動,兩敗俱傷。德國腓立大帝的「密集突擊」〔1〕,那時是會打勝仗的,不過用於現在,卻不相宜,所以我所採取的戰術,是:散兵戰,塹壕戰,持久戰——不過我是步兵,和你炮兵的法子也許不見得一致。

  《死魂靈》已於上月底變去第十一章譯稿,第一部完了,此書我不想在《世界文庫》上中止,這是對於讀者的道德,但自然,一面也受人愚弄。不過世事要看總帳,到得總結的時候,究竟還是他愚弄我呢,還是愚弄了自己呢,卻不一定得很。至於第二部(原稿就是不完的)是否仍給他們登下去,我此時還沒有決定。

  現在正在趕譯這書的附錄和序文,連脖子也硬的不大能動了,大約二十前後可完,一面已在排印本文,到下月初,即可以出版。這恐怕就是叢書的第一本。

  至於我的先前受人愚弄呢,那自然;但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在他們還未露出原形,他們做事好像還于中國有益的時候,我是出力的。這是我歷來做事的主意,根柢即在總帳問題。即使第一次受騙了,第二次也有被騙的可能,我還是做,因為被人偷過一次,也不能疑心世界上全是偷兒,只好仍舊打雜。但自然,得了真贓實據之後,又是一回事了。

  那天晚上,他們開了一個會,〔2〕也來找我,是對付黃先生的,這時我才看出了資本家及其幫閒們的原形,那專橫,卑劣和小氣,竟大出於我的意料之外,我自己想,雖然許多人都說我多疑,冷酷,然而我的推測人,實在太傾於好的方面了,他們自己表現出來時,還要壞得遠。

  以下答家常話:孩子到幼稚園去,還願意,但我怕他說江蘇話,江蘇話少用N音結末,譬如「三」,他們說。ee,「南」,他們說Nee,我實在不愛聽。他一去開,就接連的要去;禮拜天休息一天,第二天就想逃學——我看他也不像肯用功的人。

  我們都好的,我比較的太少閒工夫,因此就有時發牢騷,至於生活書店事件,那倒沒有什麼,他們是不足道的,我們只要幹自己的就好。

  昨天到巴黎大戲院去看了《黃金湖》〔3〕,很好,你們看了沒有?下回是羅曼諦克的《暴帝情鴛》〔4〕,恐怕也不壞,我與其看美國式的發財結婚影片,寧可看《天方夜談》一流的怪片子。

  專此布複,並頌儷安。

  豫上 十月四日

  〔1〕腓立大帝即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FriedrichⅡ1712~1786),他曾多次發動侵略戰爭。「密集突擊」是他在戰爭中運用的一種線式戰術。

  〔2〕他們開了一個會一九三五年九月十七日晚,生活書店在新亞酒店宴請魯迅等人,席間提出撤換《譯文》編輯黃源事;被魯迅拒絕。

  〔3〕《黃金湖》蘇聯影片。

  〔4〕《暴帝情鴛》法國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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