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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9月12日致胡風〔1〕


  十一日信收到。三郎的事情〔2〕,我幾乎可以無須思索,說出我的意見來,是:現在不必進去。最初的事,說起來話長了,不論它;就是近幾年,我覺得還是在外圍的人們裡,出幾個新作家,有一些新鮮的成績,一到裡面去,即醬在無聊的糾紛中,無聲無息。以我自己而論,總覺得縛了一條鐵索,有一個工頭在背後用鞭子打我,無論我怎樣起勁的做,也是打,而我回頭去問自己的錯處時,他卻拱手客氣的說,我做得好極了,他和我感情好極了,今天天氣哈哈哈……。真常常令我手足無措,我不敢對別人說關於我們的話,對於外國人,我避而不談,不得已時,就撒謊。你看這是怎樣的苦境?

  我的這意見,從元帥看來,一定是罪狀(但他和我的感情一定仍舊很好的),但我確信我是對的。將來通盤籌算起來,一定還是我的計畫成績好。現在元帥和「懺悔者」們的聯絡加緊(所以他們的話,在我們裡面有大作用),進攻的陣線正在展開,真不知何時才見晴朗。倘使削弱外圍的力量,那是真可以什麼也沒有的。

  龜井的文章,〔3〕立意的大部分是在給他們國內的人看的,當然不免有「借酒澆愁」的氣味。其實,我的有些主張,是由許多青年的血換來的,他一看就看出來了,在我們裡面卻似乎無人注意,這真不能不「感慨系之」。李「天才」〔4〕正在和我通信,說他並非「那一夥」〔5〕,投稿是被拉,我也回答過他幾句,但歸根結蒂,我們恐怕總是弄不好的,目前也不過「今天天氣哈哈哈——」而已。

  我到過前清的皇宮,卻未見過現任的皇宮〔6〕,現在又沒有了拜見之榮,殘念殘念〔7〕。但其カウリノ〔8〕河清要請客了,那時談罷。我們大約一定要做第二,第三……試試也好。《木屑》〔9〕已算賬,得錢十六元余,當於那時面交,殘本只有三本了,望帶二三十本來,我可以再交去發售。

  今天要給《文學》做「論壇」〔10〕,明知不配做第二,第三,卻仍得替狀元捧場,一面又要顧及第三種人,不能示弱,此所謂「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也。專此布達,即請「皇」安。

  豫上 九月十二日

  〔1〕此信稱呼被收信人裁去。

  〔2〕三郎的事情指蕭軍參加「左聯」事。

  〔3〕龜井即龜井勝一郎(1907~1966),日本文藝評論家。他的文章,指《魯迅斷想》,載日本《作品》雜誌一九三五年九月號。

  〔4〕李「天才」指李長之。他曾在《大自然的禮贊》(載《星火》雜誌一卷二期)中說「大自然是愛護天才的」。

  〔5〕「那一夥」指「第三種人」。當時李長之常在杜衡、楊弢人、韓侍桁編的《星火》雜誌上發表文章。

  〔6〕現任的皇宮據收信人回憶,當時有人說他的住宅佈置得如皇宮。這裡並信末的「'皇'安」,即由此而來。

  〔7〕殘念日語:遺憾。

  〔8〕カウリノ日語:幸而。

  〔9〕《木屑》即《木屑文叢》,文藝刊物,胡風編輯。一九三五年四月在上海創刊,木屑文叢社編輯發行,僅出一期。內山書店代售。

  〔10〕指《六論「文人相輕」——二賣》和《七論「文人相輕」——兩傷》,後均收入《且介亭雜文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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