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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8月24日致蕭軍


  劉先生:

  廿二信並書一包,均收到。又曾寄《新小說》一本,內有金人譯文一篇〔1〕,不知收到否?寄給《文學》的稿子〔2〕,來信說要登,但九月來不及,須待十月,只得聽之。良友也有信來,今附上。悄吟太太的稿子退回來了,他說「稍弱」,也評的並不算錯,便中擬交胡,拿到《婦女生活》〔3〕去看看,倘登不出,就只好擱起來了。

  《死魂靈》作者的本領,確不差,不過究竟是舊作者,他常常要發一大套議論,而這些議論,可真是難譯,把我窘的汗流浹背。這回所據的是德譯本,而我的德文程度又差,錯誤一定不免,不過比起英譯本的刪節,日譯本的錯誤更多來,也許好一點。至於《奧羅夫婦》〔4〕的譯者,還是一位名人,但他大約太用力於交際了,翻譯就不大高明。

  我看用我去比外國的誰,是很難的,因為彼此的環境先不相同。契訶夫〔5〕的想發財,是那時俄國的資本主義已發展了,而這時候,我正在封建社會裡做少爺。看不起錢,也是那時的所謂「讀書人家子弟」的通性。我的祖父是做官的,到父親才窮下來,所以我其實是「破落戶子弟」,不過我很感謝我父親的窮下來(他不會賺錢),使我因此明白了許多事情。因為我自己是這樣的出身,明白底細,所以別的破落戶子弟的裝腔作勢,和暴發戶子弟之自鳴風雅,給我一解剖,他們便弄得一敗塗地,我好像一個「戰士」了。使我自己說,我大約也還是一個破落戶,不過思想較新,也時常想到別人和將來,因此也比較的不十分自私自利而已。至於高爾基,那是偉大的,我看無人可比。

  前一輩看後一輩,大抵要失望的,自然只好用「笑」對付。我的母親是很愛我的,但同在一處,有些地方她也看不慣。意見不一樣,沒有好法子想。

  又熱起來,痱子也新生了,但沒有先前厲害。孩子的幼稚園中,一共只有十多個人,所以還不十分混雜,其實也不過每天去關他四個鐘頭,好給我清淨一下。不過我在擔心,怕將來會知道他是誰的孩子。他現在還不知我的名字,一知道,是也許說出去的。

  此複,即請儷安。

  豫上 八月廿四日

  〔1〕指《滑稽故事》。

  〔2〕指《羊》。

  〔3〕《婦女生活》綜合性月刊,沈茲九編輯。一九三五年七月創刊,一九三六年七月改為半月刊,一九四一年一月停刊。上海生活書店出版。

  〔4〕《奧羅夫婦》即《奧羅夫夫婦》,中篇小說,高爾基著,周筧譯,載《世界文庫》第一冊(一九三五年五月)。

  〔5〕契訶夫(Α.П.ЧeΧОВ,1860~1904)俄國作家。著有許多短篇小說和劇本《萬尼亞舅舅》、《櫻桃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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