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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6月18日致台靜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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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農兄: 六月十二日信於昨收到;今日收到《王忠愨公遺集》一函,甚感甚感。小說兩種〔1〕,各兩本,已於下午托內山書店掛號寄奉,想不久可到。兩書皆自校自印,但仍為商店所欺,績不償勞,我非不知商人技倆,但以憚於與若輩斤斤計較,故歸根結蒂,還是失敗一九三一年十一月10日9也。《鐵流》時有頁數錯訂者,但非缺頁,寄時不及檢查,希兄一檢,如有錯訂,乞自改好,倘有缺頁,則望見告,當另寄也。其他每一本可隨便送人,因寄四本與兩本郵資相差無幾耳。 北平預約之事,我一無所知,後有康君〔2〕函告,始知書賈又在玩此伎倆,但亦無如之何。至於自印之二書,則用錢千元,而至今收回者只二百,三閒書局〔3〕亦只得從此關門。後來倘有餘資,當印美術如《士敏土圖》〔4〕之類,使其無法翻印也。 兄如作小說,甚好。我在這幾年中,作雜感亦有幾十篇,但大抵以別種筆名發表。近輯一九二八至二九年者為《三閑集》,已由北新在排印,三〇至三一年者為《二心集》,則彼不願印行——雖持有種種理由,但由我看來,實因罵趙景深駙馬之話〔5〕太多之故,《北斗》〔6〕上題「長庚」者,實皆我作——現出版所尚未定,但倘甘於放棄版稅,則出版是很容易的。 「一二八」的事,可寫的也有些,但所見的還嫌太少,所以寫不寫還不一定;最可恨的是所聞的多不可靠,據我所調查,大半是說謊,連尋人廣告,也有自己去登,藉此揚名的。中國人將辦事和做戲太混為一談,而別人卻很切實,今天《申報》的《自由談》〔7〕裡,有一條《摩登式的救國青年》,其中的一段雲——「密斯張,紀念國恥,特地在銀樓裡定打一隻鐫著抗日救國四個字的紋銀匣子;伊是愛吃仁丹的,每逢花前,月下,……伊總在抗日救國的銀匣子裡,搖出幾粒仁丹來,慢慢地咀嚼。在嚼,在說:'女同胞聽者!休忘了九一八和一二八,須得抗日救國!'」這雖然不免過甚其辭,然而一二八以前,這樣一類的人們確也不少,但在一二八那時候,器具上有著這樣的文字者,想活是極難的,「抗」得輕浮,殺得切實,這事情似乎至今許多人也還是沒有悟。至今為止,中國沒有發表過戰死的兵丁,被殺的人民的數目,則是連戲也不做了。 我住在閘北時候,打來的都是中國炮彈,近的相距不過一丈餘,瞄準是不能說不高明的,但不爆裂的居多,聽說後來換了厲害的炮火,但那時我已經逃到英租界去了。離炮火較遠,但見逃難者之終日紛紛不斷,不逃難者之依然興高采烈,真好像一群無抵抗,無組織的羊。現在我寓的四近又已熱鬧起來,大約不久便要看不出痕跡。 北平的情形,我真是隔膜極了。劉博士〔8〕之言行,偶然也從報章上見之,真是古怪得很,當做《新青年》時,我是萬料不到會這樣的。出版物則只看見了幾本《安陽發掘報告》〔9〕之類,也是精義少而廢話多。上海的情形也不見佳,張三李四,都在教導學生,但有在這裡站不住腳的,到北平卻做了許多時教授,亦一異也。 專此,即頌近祺。 迅啟 六月十八夜 注釋: 〔1〕小說兩種指《毀滅》與《鐵流》。 〔2〕康君指康嗣群(1910~1969),陝西城固人,當時的文學青年。 〔3〕三閒書局應為「三閒書屋」,魯迅自費印書時所用出版者的名稱。 〔4〕《士敏土圖》指《梅斐爾德士敏土之圖》。 〔5〕罵趙景深駙馬之話趙景深之妻李希同為李小峰之妹,故魯迅諷稱趙為「駙馬」。《二心集》中的《風馬牛》、《關於翻譯的通信》等文曾對趙的誤譯提出批評。 〔6〕《北斗》文藝月刊,「左聯」的機關刊物之一,丁玲主編。一九三一年九月在上海創刊,一九三二年七月出至第二卷第三、四期合刊後停刊,共出八期。 〔7〕《自由談》上海《申報》副刊之一,一九一一年八月二十四日創刊,原以刊載鴛鴦蝴蝶派作品為主。一九三二年十二月由黎烈文接編後,革新內容,常刊載進步作家寫的雜文、短評等。 〔8〕劉博士指劉半農(1891~1934),名複,江蘇江陰人,作家、語言學家。一九二一年他在法國巴黎大學獲國家文學博士學位。 〔9〕《安陽發掘報告》年刊,北平國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編,發表有關河南安陽殷墟發掘工作的資料。李濟主編,一九二九年十二月創刊,一九三三年六月出至第四期停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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