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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11月21日致章廷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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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塵兄: 前得十日信後,即於十七日奉上一函,想已到。今日收到十二日來信了,路上走了十天,真奇。你所聞北京傳來的話〔1〕,都是真的,伏將于下日初動身,我則至多敷衍到本學期末,廣大〔2〕的聘書,我已接收了。玉堂對你,毫無惡意,他且對伏園說過幾次,深以不能為你的薪水爭至二百為歉。某公之陰險,他亦已知,這一層不成問題,所慮者只在玉堂自己可以敷衍至何時之問題耳,蓋因他亦常受掣肘,不能如志也。所以你愈早到即愈便宜,因為無論如何,川資總可掙到手,一因謠言〔3〕,一因京信,又遲遲不行,真可惜也。 某公之陰謀,我想現在已可以暫不對你了。蓋彼輩謀略,無非欲多拉彼輩一流人,而無位置,則攻擊別人。今則在廈者且欲相率而去,大小飯碗,當空出三四個,他們只要有本領,拿去就是。無奈校長並不聽玉堂之指揮,玉堂也並不聽顧公之指揮,所以陳乃乾〔4〕不來之後,顧公私運了鄭某〔5〕來廈,欲以代替,而終於無法,現住和尚廟裡,又欲挖取伏園之兼差〔6〕(伏曾為和尚之先生,每星期五點鐘),因伏園將赴廣,但又被我們抵制了。鄭某現仍在,據說是在研究「唯物史觀之中國哲學史」雲。試思於自己不吃之飯碗,顧公尚不能移贈別人,而況並不聲明不吃之川島之飯碗乎?他們自己近來似乎也不大得意,大約未必再有什麼積極的進攻。他們的戰將也太不出色,陳萬里〔7〕已經專在學生會上唱昆腔,被大家「優伶蓄之」〔8〕我的意見是:事已至此,你們還是來。倘令夫人已生產,你們一同來,倘尚無消息,你就趕緊先來,夫人滿月後,可托人送至滬,又送上船,發一電,你去接就是了。但兩人須少帶笨重器具,準備隨時可走。總而言之,勿作久長之計,只要目前有錢可拿,便快快來拿,拿一月算一月,能拿至明年六月,固好,即不然,從速拿,盤川即決不會折本,若河翔審慎,則現在的情形時時變化,要一動也不能動了。 其實呢,這裡也並非一日不可居,只要裝聾作啞。校中的教員,謀為「永久教員」者且大有其人。我的脾氣太不好,吃了三天飽飯,就要頭痛,加以一卷行李一個人,容易作怪,毫無顧忌。你們兩位就不同,自有一個小團體,只要還他們應盡的責任,此外則以薪水為目的,以「愛人呀」為宗旨,關起門來,不問他事,即偶有不平,則于回房之後,夫曰:某公是畜生!婦曰:對呀,他是蟲豸!悶氣既出,事情就完了。我看凡有夫人的人,在這裡都比別人和氣些。顧公太太已到,我覺他比較先前,瘟得多了,但也許是我的神經過敏。 若夫不佞者,情狀不同,一有感觸,就坐在電燈下默默地想,越想越火冒,而無人澆一杯冷水,於是終於決定曰:仰東碩殺!我覅來帶者!〔9〕其實這種「活得弗靠活」,亦不足為訓,所以因我要走而以為廈大不可一日居,也並非很好的例證。至於「糟不可言」,則誠然不能為諱,然他們所送聘書上,何嘗聲明要我們來改良廈大乎?薪水不糟,亦可謂責任已盡也矣。 迅上 十一月二十一日 注釋: 〔1〕北京傳來的話據收信人回憶,當時他曾收到北京周作人信,言及魯迅、孫伏園將離開廈門大學,勸他不必再去就職。 〔2〕廣大即廣東大學。一九二六年十月為紀念孫中山先生,改稱中山大學。 〔3〕謠言據收信人回憶,當時聽說如到廈門大學,因住房緊張,可能要夫婦分居。 〔4〕陳乃乾浙江海寧人。當時受聘為廈門大學圖書館中文部和國學院圖書部幹事、文科國文系講師,後未到職。 〔5〕鄭某指程憬,字仰之,安徽績溪人。原為胡適的書記員,曾托顧頡剛代謀教職。一九二六年十一月到廈門,住南普陀寺候職。 〔6〕伏園兼差當時孫伏園曾在南普陀寺附設的閩南佛學院兼課。 〔7〕陳萬里(1891~1969)江蘇吳縣人。當時任廈門大學國學院考古學導師、造型部幹事、國文系名譽講師,講授曲選及曲史課程。 〔8〕「優伶蓄之」語出《漢書·嚴助傳》,優伶,原作俳優。 〔9〕覅來帶者紹興方言,不要呆在這裡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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