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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10月23日致章廷謙


  矛塵兄:

  十五日信收到了,知道斐君太太出版〔1〕延期,為之憮然。其實出版與否,與我無干,用「憮然」殊屬不合,不過此外一時也想不出恰當的字。總而言之,是又少拿多少薪水,頗亦可惜之意也。至於瞿英乃〔2〕之說,那當然是靠不住的,她的名字我就討厭,至於何以討厭,卻說不出來。

  伏園「叫苦連天」,我不知其何故也。「叫苦」還是情有可原,「連天」則大可不必。我看此處最不便的是飯食,然而凡有太太者卻未聞叫苦之聲。斐君太太雖學生出身,然而煎荷包蛋,燉牛肉,「做雞蛋糕」〔3〕,當必在六十分以上,然則買牛肉而燉之,買雞蛋而糕之,又何懼食不甘味也哉。

  至於學校,則難言之矣。北京如大溝,廈門則小溝也,大溝污濁,小溝獨乾淨乎哉?既有魯迅,亦有陳源。但你既然「便是黃連也決計吞下去」,則便沒有問題。要做事是難的,攻擊排擠,正不下於北京,從北京來的人們,陳源之徒就有。你將來最好是隨時預備走路,在此一日,則只要為「薪水」,念茲在茲,得一文算一文,庶幾無咎也。

  我實在熬不住了,你給我的第一信,不是說某君〔4〕首先報告你事已弄妥了麼?這實在使我很吃驚於某君之手段,據我所知,他是竭力反對玉堂邀你到這裡來的,你瞧!陳源之徒!

  玉堂還太老實,我看他將來是要失敗的。

  兼士星期三要往北京去了。有幾個人也在排斥我。但他們很愚,不知道我一走,他們是站不住的。

  這裡的情形,我近來想到了很適當的形容了,是:「硬將一排洋房,擺在荒島的海邊」。學校的精神似乎很像南開〔5〕,但壓迫學生卻沒有那麼利害。

  我現在寄居在圖書館的樓上,本有三人,一個〔6〕搬走了,伏園又去旅行,所以很大的洋樓上,只剩了我一個了,喝了一瓶啤酒,遂不免說酒話,幸祈恕之。

  迅上 十月二十三日燈下

  斐君太太尊前即此請安不另,如已出版,則請在少爺前問候。

  注釋:

  〔1〕出版這裡戲指分娩。

  〔2〕瞿英乃當時北京婦產科大夫。

  〔3〕「做雞蛋糕」《新女性》第一卷第六號(一九二六年五月十日)載有孫伏園的《蛋糕製造方法的灌輸與婦女根本問題的討論》。同刊第八號又載有豈明的《論做雞蛋糕》。這裡是隨手引用。

  〔4〕某君指顧頡剛。

  〔5〕南開指當時私立的天津南開大學。

  〔6〕指張頤,字真如,四川敘永人。曾任北京大學教授,當時在廈門大學任文科哲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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