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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9月30日致許欽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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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文兄: 昨天寄上一信並三本書,大約已到了。那時匆匆,不及細寫。還有一點事,現在補寫一點。 《未名叢刊》已別立門戶,有兩種已付印,一是《出了象牙之塔》,一是《往星中》。這兩種都要封面,想托璿卿兄畫之。我想第一種即用璿卿兄原擬畫給我們之普通用面已可,至於第二種,則似以另有一張為宜,而譯者尤所希望也。如病已很復原,請一轉托,至於其書之內容大略,別紙開上。 《苦悶之象徵》〔1〕就要再版,這回封面,想用原色了。那畫稿,如可寄,乞寄來,想仍交財部印刷局印。即使走點樣,總比一色者較特別。 前回說商務館印《越王台》〔2〕,要多印一千張,未知是否要積起來,俟將來出一畫集。倘如此,則《大紅袍》〔3〕及《苦悶的象徵》封面亦可多印一千張,以備後日匯訂之用。紙之大小想當如《東方雜誌》乎? 我其實無病,自這幾天經醫生檢查了一天星斗,從血液以至小便等等。終於決定是喝酒太多,吸煙太多,睡覺太少之故。所以現已不喝酒而少吸煙,多睡覺,病也好起來了。 《故鄉》稿已交去,選而又選,存卅一篇,大約有三百頁。 迅 九月卅日 《往星中》四幕戲劇作者安特來夫。全然是一個絕望厭世的作家。他那思想的根柢是:一,人生是可怕的(對於人生的悲觀);二,理性是虛妄的(對於思想的悲觀);三,黑暗是有大威力的(對於道德的悲觀)。 內容:一個天文學家,在離開人世的山上的天文臺上,努力於與星界的神秘的交通;而其子卻為了窮民之故去革命,因此入了獄。於是天文臺上的人們的意見便分為兩派:活在冷而平和的「自然」中呢,還是到熱,然而滿有著苦痛和悲慘的人間世去?但是,其子入獄之後,受了虐待,遂發狂,終於成為白癡了,其子之未婚妻,卻道情願「回到人生去」,在「活死屍」之旁度過一世:她是願意活在「詩的」,「羅漫的」,「情感」的境界裡的。 而天文學家則並非只要活在「有限的人世」的人;他要生活在無限的宇宙裡。對於兒子的被虐,以為「就如花兒匠剪去了最美的花一般。花是被剪去了,但花香則常在地面上。」但其子的未婚妻卻不能懂這遠大的話,終於下山去了。「(祝你)幸福呵!我的遼遠的未知之友呀!」天文學者抬起兩手,向了星的世界說。 「(祝你)幸福呵!我所愛的苦痛的兄弟呀!」她伸下兩手,向著地上的世界說。 ~~~~~~~~我以為人們大抵住於這兩個相反的世界中,各以自己為是,但從我聽來,覺得天文學家的聲音雖然遠大,卻有些空虛的。這大約因為作者以「理想為虛妄」之故罷。然而人間之黑暗,則自然更不待言。以上不過聊備參考。璿卿兄如作書面,不妨毫不切題,自行揮灑也。 迅上 九月卅日 注釋: 〔1〕《苦悶的象徵》文藝論文集,日本廚川白村(1880~1923)著,魯迅譯,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出版,為《未名叢刊》之一,北京新潮社代售,後由北新書局再版。 〔2〕《越王台》陶元慶的繪畫。 〔3〕《大紅袍》陶元慶的繪畫,曾用作許欽文的短篇小說集《故鄉》的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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