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魯迅 > 兩地書·原信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廣平兄:

  自從十二月廿三四日得十九,六信後,久不得信,真是好等,今天上午(一月二日)總算接到十二月廿四的來信了。伏園想或已見過,他到粵所說的事情,我已於三十日所寄函中將他的信附上,收到了罷。至於刊物,十壹月廿一日之後,我又寄過兩次,一是十二月三日,大約已遺失;一是十二月十四日,掛號的,也許還會到。學校門房行為如此,真可歎,所以工人地位升高,總還須有教育才行。幸而那些刊物不過是些期刊之流,沒有什(麼)簽名蓋印的,失掉了倒也還沒有什麼。

  毛鹹這人聽說倒很好的,他有本家在這裡;信中的話,似乎也懇切,伏園至多大約不過作了一個小怪,隨他去;但連人家的名字都寫錯,可謂粗心。雲章似乎好名,他被《狂飆》批評後,還寫信去辯,真是上當。至於長虹,則現在竭力攻擊我,似乎非我死他便活不成,想起來真好笑。近來也很回敬了他幾杯辣酒。我從前竭力幫忙,退讓,現在躲在孤島上,他們以為我精力都被他們用盡,不行了,翻臉就攻擊。其實還太早了一些,以他們的一點破碎的思想的力量,還不能將我打死。不過使我此後見人更有戒心。

  前天,十二月卅一日,我已將正式的辭職書提出,截至當日止,辭去一切職務。這事很給廈大一點震動,因為我在此,與學校的名氣有些相關,他們怕以後難於聘人,學生也要減少,所以頗為難。為虛名計,想留我,為乾淨,省得搗亂計,願放走我。但無論如何,總取得後者的結果的。因為我所不滿意的是校長,所以無可調和。今天學生會也舉代表來留,自然是具文而已,接著大概是送別會,那時是聽我的攻擊廈大的演說。他們對於學校並不滿足,但風潮是不會有的,因為四年前曾經失敗過一次。

  我這一走,攪動了空氣不少,總有一二十個也要走的學生,他們或往廣州,或向武昌,倘有二十餘人,就是十分之一,因為這裡一總只有二百餘人。這麼一來,我到廣州後,便又粘帶了十來個學生,大約又將不勝其煩,即在這裡,也已經應接不暇。但此後我想定一會客時間,否則,是不得了的,將有在北京那時的一樣忙碌。將來攻擊我的人,也許其中也有。

  上月的薪水,聽說後天可發;我現在是在看試卷,兩三天可完。此後我便收拾行李;想于十日前,至遲十四五日以前,離開廈門,坐船向廣州。但其時恐怕已有學生跟著的了,須為之轉學安頓。所以此信到後,不必再寄信來,其已經寄出的,也無妨,因為有人代收。至於器具,我除幾種鋁制的東西之外,沒有什麼,當帶著,恭呈鈞覽。

  不到半年,總算又將廈門大學搗亂了一通,跑掉了。我的舊性似乎並不很改。聽說這回我的攪亂,給學生的影響頗不小;但我知道,校長是決不會改悔的。他對我雖然很恭敬,但我討厭他,總覺得他不像中國人,像英國人。

  玉堂想到武昌,他總帶〔待〕不久的。至於現代系人,卻可以在,他們早和別人連絡了。

  我近來很沉靜而大膽,頹唐的氣息全沒有了,大約得力於有一個人的訓示。我想二十日以前,一定可以見面了。你的作工的地方,那是當不成問題,我想同在一校無妨,偏要同在一校,管他媽的。

  今天照了一個照相,是在草木叢中,坐在一個洋灰的墳的祭桌上,像一個皇帝,不知照得好否,要後天才知道。

  迅 一月二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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