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魯迅 > 兩地書·原信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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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平兄: 一日寄出一信並《莽原》兩本,早到了罷。今天收到九月廿九的來信了,忽然於十分的郵票大發感慨,真是孩子氣。花了十分,比寄失不是好得多麼?我先前聞粵中學生情形,頗出於「意表之外」,今聞教員情形,又出於「意表之外」,我先前總以為廣東學界狀況總該比別處好的〔得〕多,現在看來,似乎也只是一種幻想。你初作〔做〕事,要努力工作,我當然不能說什麼,但也須兼顧自己,不要「鞠躬盡瘁」才好。至於作文,我怎樣鼓舞、引導呢?我說:大膽做〔作〕來,先寄給我!不夠麼?好否我先看,即使不好,現在太遠,不能打手心,只得記帳了,這就已可以放膽寫來,無須畏縮了。稱人「嫩弟」之罪,亦一併記在賬上。 看起放大的住室來,似乎比我的闊些。我的房如上圖,器具寥寥,皆以奮鬥得來者也,所以只有半屋。但自從買了火酒燈之後,我也忙了一點,因為凡有飲用之水,我必煮沸一回才用,因為忙,無聊也仿佛減少了。醬油已買,也常吃罐頭牛肉,何嘗省錢!火腿我卻不想吃,在西三條時吃厭了。在上海時,我和建人因為吃不多,只叫了一碗蝦仁炒飯,不料又惹出影響,至於不在先施公司多買東西,孩子之神經過敏,真令人無法可想。相距又遠,鞭長不及馬腹,也還是姑且記在帳〔賬〕上罷。 我在此常吃香蕉,柚子,都很好;至於楊桃,卻沒有見過,又不知道是什麼名字,所以也無從買。鼓浪嶼也許有罷,但我還未去過,那地方無非像租界,我也無甚趣味,終於懶下來了。此地雨倒不多,只有風,現在還熱,可是荷葉卻幹了,一切花,我大概不認識;羊是黑的。防止螞蟻,我現也用四面圍水之法,總算白糖已經安全;而在桌上,則晝夜總有十餘匹爬著,拂去又來,沒有法子。 我現在專取閉關主義,一切教職員,少與往來,也少說話。此地之學生似尚佳,清早便運動,晚亦常有;閱報室中也常有人。對我之感情似亦好,多說文科今年有生氣了,我自省自己之懶惰,殊為內愧。小說史有成書;所以我對於編文學史講義,不願草率,現已有兩章付印了,可惜此地藏書不多,編起來很不便。 西三條有信來,都平安的,煤已買,每噸至二十元。學校還未開課,北大學生去繳學費,而當局不收,可謂客氣,然則開學之毫無把握可知。女師大的事,沒有聽到什麼,單知道教員大抵換了男師大的,歷史兼國文主任是白月恒(字眉初),黎錦熙也去教書了,大概暫時當是研究系勢力,總之,環境如此,女師大是不會單獨弄好的。 季黻要送家眷回南,自己行蹤未定,我曾為之寫信向中日學院(在天津)設法,但恐亦無效。他也想赴廣東,而無介紹,去看壽山,則他已經不在家了。此地總無法想,玉堂也不能指揮如意,許多人的聘書,校長壓了多日才發下來。他是尊孔的,對於我和兼士,倒還沒有什麼,但因為化了這許多錢,汲汲〔亟亟〕乎要有成效,如以好草喂牛,要擠好牛乳一般。玉堂也略有此意,所以不日要開展覽會,除學校自買之泥人而外,還要將我的石刻拓片掛出。其實這些古董,此地人那〔哪〕裡會懂,無非胡裡胡塗,忙碌一番而已。 在此地似乎刺戟〔激〕少些,所以我頗能睡,但也做〔作〕不出文章來,北京來催,只好不理。這幾天覺得心緒也平穩些,大約有些習慣了。開明書店想我有書給他印,我還沒有。對於北新,則我還未將《華蓋集續篇》整理給他,因為沒有工夫。長虹和這兩店,鬧起來了,因為要錢的事。沉鐘社和創造社,也鬧起來了,現已以文章口角。創造社夥計內部,也鬧起來了,已將柯仲平逐走,原因我不知道。 迅十·四,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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