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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魯迅師:

  因為忙中未及在題目下寫上一個「捏造」的名字,就引出三個「並且」,而且末個「並且」中更添上「不准」,真算得「師嚴然後道尊」那句話了。

  在以前《晨副》指《晨報副刊》,《晨報》,研究系的機關報,它的副刊在一個時期內是贊助新文化運動的重要期刊之一,在1921年秋至1924年冬,由孫伏園編輯。討論《愛情定則》時,我用了非心的名,而記者偏易作維心登出,我就知得編輯先生們的「細心」,非同小可,現在先生又因這點點忘記寫名而如是之「細心」了,可知編輯先生是不易做的。此外用過歸真,寒潭,君平……等名字,一度用過,便多棄置。這也許是鑒於出名的人們的心理狀態之可笑,而使我不免矯枉過正的迂腐吧!本星期二朱希祖先生講文學史,說到人們用假名是不負責任的推諉的表示,這也有一部分精義,敢作敢當,也是不可不有的精神,那麼發表出來的就寫許廣平三字吧!然而不知何故,這三字引不出自我的快感,我的確有好「捏造」許多名兒的嗜好(也許以後要改良這惡習)。這回呢!用西瓜皮——姓和名字的叫音(同學互相起的,差不多每人都有一個)三字則頗有滑稽的興趣,用小鬼二字呢,也甚新穎,這現時的我都喜歡它,魚與熊掌自己實難於取捨。人雲周氏兄弟是專說反語的,那麼,我還是「請先生隨便寫上一個可也」(或者閉上眼睛任檢一個名亦可)。要知到〔道〕,「油滑」的用處甚大,尤其在「鑽網」之時,先生似乎不要限制他。

  前一段的確無意思,現在正式的要求「將這一段刪去」,其餘的呢!如果另外有好的稿子,千萬就將拙作「打住」,因為令得讀者少看若干名作,總算良心上覺得遺憾的一樁事。

  現在確乎「力爭」的時期到了!忝為「兄」長,行年耳順,這「的確老大了吧!無論用如何奇怪的邏輯」,「並且」玩羊腺把戲的某某大家,還未令我「還童」以前,則時人怎識余心樂?竟謂偷閒學少年!而加以「少爺」二字于老人身上呢,要知到〔道〕,叫老人造「小姐」,自然免不了辱沒清白,但是尊之為「少爺」,也覺不得是榮幸的。現時所急需的,就是注重在一撇一捺上打地基,如其舍去了空間呢!自然地基在拋棄之列,那時人們都覺有地基的齷齪範圍的可厭了!那麼就大家一同毀滅這地基自然更好。現在呢!這地基姑且算是橋樑舟車之類的過渡品吧!至於紅鞋綠襪,滿臉油粉氣的時裝「少爺」,我還是希望「避之則吉」。先生何苦強人所難,硬派他做個老萊子七十戲彩呢!

  「不聽講而逼上午門」,是我們班中的特別本領,請問別的高徒有我們這般斗膽麼,聽說人家——師大北大——上先生的課,君君子子的,耗子見了貓似的,人們遇著夏日似的,而我們的是有儀可像〔象〕而不必有威可畏,我們只捧出赤盤的火,和冬天的日相遇,我們感著兒童的天真,現在要「抄襲」起來了!我們是在「母親的搖藍〔籃〕裡」,有什麼可怕的呢?來吧!「記大過」快來吧!這是母親給與孩子的葡萄乾呢!多多益善呀!

  歐陽蘭把《婦女週刊》的權利放棄了!他寫信給晶清交代清楚了,——但在晶清口裡,說是黃紹穀輩迫他交出的——歐洲之遊,想與「詩哲」往意大利同是後先輝映的不可免的事實吧!

  同時有一小變故在《婦周》身上,就是日前晶清得自滇來電報,說她的「父逝速回」。她家中只有十三齡的弱弟和再醮來的一個繼母,她是一定要回去料理生和死的,多麼不幸呀!在這時期,遇著這樁變故,我們都希望而且勸她速去速回,但「來日之事,不可預知」,因此《婦周》本身恐怕不免多少受點困難。晶清雖則自己不能有等身的著作(長不滿三尺),除了幾句新詩。學理之文,和寫情的小說體似乎俱非性近,好在她交遊廣,四處貢獻材料,所以《婦周》居然支持這些期。現在呢!她去了!恐怕「純陽性的作品」要佔據《婦周》了!——除波微一人——這是北京女界的一件可感慨的,——其實也無須感慨。

  宇銓先生近來來信稀疏,變換方法,就是登廣告,明明波微不是崔女士,而他偏偏要認故,人家懷疑未必有其人,或有其人而非真名,因作(?)另,而他即認為故人的鐵證,愈走愈紛岐〔歧〕,這是有趣的、極無聊的笑話,我也建議請波微及記者們不防〔妨〕一見令他死心。但是又恐他指鹿為馬,因此無茲勇氣。現在晶清突遭意外,並無精神涉及此種「閒情逸致」的筆墨官司了,也許「由他去吧」!

  縫紉先生當校長,我們可以專攻女紅了!!!(何縮小細菌之多也!)自後描龍繡鳳,又是一番美育,德育,但不知這夢作成否,然無論如何,女人長校的觀念的成見,是應當饗以毛瑟的,可惡之極!「何物老嫗,生此……」

  試驗的題目出錯了!如果出的是「問東邊架上一盒盒的是什麼?」也許交白卷,幸而考期已過,不防〔妨〕「不打自招」的直白供出來,假如是答案,我沒劉伯溫卜燒餅的聰明,只有認為是書籍,這可給他〇分麼?

  小鬼許廣平

  四月三十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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