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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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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平兄: 廿三日得十九日信及文稿後,廿四日即發一信,想已到。廿二日寄來的信,昨天收到了。閩粵間往來的船,當有許多艘,而郵遞信件,似乎被一個公司所包辦,惟它的船才帶信,所以一星期只有兩回,上海也如此。我疑心這公司是太古①。 我不得同意,不見得用對付少爺們之法,請放心。但據我想,自己是恐怕決不開口的,真是無法可想。這樣食少事煩的生活,怎麼持久?但既然決心做一學期,又有人來幫忙,做做也好,不過萬不要拚命。人固然應該辦「公」,然而總須大家都辦,倘人們偷懶,而只有幾個人拚命,未免太不「公」了,就該適可而止,可以省下的路少走幾趟,可以不管的事少做幾件,自己也是國民之一,應該愛惜的,誰也沒有要求獨獨幾個人應該做得勞苦而死的權利。 我這幾年來,常想給別人出一點力,所以在北京時,拚命地做,忘記吃飯,減少睡眠,吃了藥來編輯,校對,作文。誰料結出來的,都是苦果子。有些人就將我做廣告來自利,不必說了;便是小小的《莽原》,我一走也就鬧架。長虹因為社裡壓下(壓下而已)了投稿,和我理論,而社裡則時時來信,說沒有稿子,催我作文。我實在有些憤憤了,擬至二十四期止,便將《莽原》停刊,沒有了刊物,看大家還爭持些什麼。 我早已有些想到過,你這次出去做事,會有許多莫名其妙的人們來訪問你的,或者自稱革命家,或者自稱文學家,不但訪問,還要要求幫忙。我想,你是會去幫的,然而幫忙之後,他們還要大不滿足,而且怨恨,因為他們以為你收入甚多,這一點即等於不幫,你說竭力的幫了,乃是你吝嗇的謊話。將來或有些失敗,便都一哄而散,甚者還要下石,即將訪問你時所見的態度,衣飾,住處等等,作為攻擊之資,這是對於先前的吝嗇的罰。這種情形,我都曾一一嘗過了,現在你大約也正要開始嘗著這況味。這很使人苦惱,不平,但嘗嘗也好,因為知道世事就可以更加真切了。但這狀態是永續不得的,經驗若干時之後,便須恍然大悟,斬釘截鐵地將他們撇開,否則,即使將自己全部犧牲了,他們也仍不滿足,而且仍不能得救。其實呢,就是你現在見得可憐的所謂「婦孺」,恐怕也不在這例外。 以上是午飯前寫的。現在是四點鐘,今天沒有事了。兼士昨天已走,早上來別。伏園已有信來,雲船上大吐(他上船之前喝了酒,活該!),現寓長堤的廣泰來客店,大概我信到時,他也許已走了。浙江獨立已失敗,那時外面的報上雖然說得熱鬧,但我看見浙江本地報,卻很吞吐其詞,好像獨立之初,本就灰色似的,並不如外間所傳的轟轟烈烈。福建事也難明真相,有一種報上說周蔭人已為鄉團所殺,我看也未必真。 這裡可穿夾衣,晚上或者可加棉坎肩,但近幾天又無需了。今天下雨,也並不涼。我自從雇了一個工人之後,比較的便當得多。至於工作,其實也並不多,閒工夫盡有,但我總不做什麼事,拿本無聊的書玩玩的時候多,倘連編三四點鐘講義,便覺影響於睡眠,不容易睡著,所以我講義也編得很慢,而且遇有來催我做文章的,大抵置之不理,做事沒有上半年那麼急進了,這似乎是退步,但從別一面看,倒是進步也難說。 樓下的後面有一片花圃,用有刺的鐵絲攔著,我因為要看它有怎樣的攔阻力,前幾天跳了一回試試。跳出了,但那刺果然有效,給了我兩個小傷,一股上,一膝旁,可是並不深,至多不過一分。這是下午的事,晚上就全愈了,一點沒有什麼。恐怕這事會招到誥誡,但這是因為知道沒有什麼危險,所以試試的,倘覺可慮,就很謹慎。例如,這裡頗多小蛇,常見被打死著,顎部多不膨大,大抵是沒有什麼毒的,但到天暗,我便不到草地上走,連夜間小解也不下樓去了,就用磁的唾壺裝著,看夜半無人時,即從窗口潑下去。這雖然近于無賴,但學校的設備如此不完全,我也只得如此。 玉堂病已好了。白果已往北京去接家眷,他大概決計要在這裡安身立命。我身體是好的,不喝酒,胃口亦佳,心緒比先前較安帖。 迅。十月二十八日。 【注釋】 ①太古:指太古興記輪船公司,英商太古洋行在中國經營的航運壟斷組織。一九二〇年和一九二四年,該公司曾兩次與北洋政府郵政當局簽立合約,承包寄往廈門、廣州、香港直至馬尼剌、英國等處的郵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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