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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複逢漢先生)


  逢漢先生:

  接到來信,我們很感謝先生的好意。

  大約凡是譯本,倘不標明「並無刪節」或「正確的翻譯」,或鼎鼎大名的專家所譯的,歐美的本子也每不免有些節略或差異。譯詩就更其難,因為要顧全音調和協韻,就總要加添或減去些原有的文字。世界語譯本大約也如此,倘若譯出來的還是詩的格式而非散文。但我們因為想介紹些名家所不屑道的東歐和北歐文學,而又少懂得原文的人,所以暫時只能用重譯本,尤其是巴爾幹諸小國的作品。原來的意思,實在不過是聊勝於無,且給讀書界知道一點所謂文學家,世界上並不止幾個受獎的泰戈爾和漂亮的曼殊斐兒之類。但倘有能從原文直接譯出的稿子見寄,或加以指正,我們自然是十分願意領受的。

  這裡有一件事很抱歉,就是我們所交易的印刷所裡沒有俄國字母,所以來信中的原文,只得省略,僅能將譯文發出,以供讀者的參考了。希見諒為幸。

  魯迅。六月二十五日,於上海

  【備考】來信

  關於孫用先生的幾首譯詩

  編者先生:

  我從均風兄處借來《奔流》第九期一冊,看見孫用先生自世界語譯的萊芒托夫幾首詩,我發覺有些處與原本不合。孫先生是由世界語轉譯的,想必經手許多,有幾次是失掉了原文的精彩的。

  孫先生第一首譯詩《帆》原文是:(原文從略──編者。)按著我的意思應當譯為(曾刊登於《語絲》第五卷第三期):

  孤獨發白的船帆,

  在雲霧中蔚藍色的大海裡……

  他到很遠的境域去尋找些什麼?

  他在故土裡留棄著什麼?

  波濤洶湧,微風吼嘯,

  船桅杆怒憤著而發著噶吱吱的音調……

  喂!他不尋找幸福,

  也不是從幸福中走逃!

  他底下是一行發亮光的蒼色水流,

  他頂上是太陽的金色的光芒;

  可是他,反叛的,希求著巨風,

  好像在巨風中有什麼安寧!

  第二首《天使》,孫先生譯的有幾處和我譯的不同。(原文從略──編者。)我是這樣的譯:

  夜半,天使沿著天空飛翔,寂靜的歌曲他唱著;

  月,星,和烏雲一起很用心聽那神的歌曲。

  他歌著在天堂花園裡樹葉子的底上那無罪靈魂的幸福,

  他歌詠著偉大的上帝,真實的讚美著他。

  他抱攏了年青們的心靈,

  為的是這悲苦和淚的世界;

  歌曲的聲音,留在青年人的靈魂裡是

  ──沒有隻字,但卻是活著。

  為無邊的奇怪的希望,

  在這心靈,長久的於世界上不得安靜,

  人間苦悶的樂曲,

  是不能夠代替天上的歌聲。

  其餘孫先生所譯兩首《我出來》和《三棵棕櫚樹》,可惜原本現時不在我手裡。以後有工夫時可向俄國朋友處借看。我對孫先生的譯詩,並不是來改正,乃本著真摯的心情,隨便談談,請孫先生原諒!此請撰安。

  張逢漢。一九二九,五,七,於哈爾濱燦星社。

  【注釋】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九年七月二十日《奔流》月刊第二卷第三期。

  泰戈爾(R.Tagore,1861—1941):印度詩人。著有《新月集》《園丁集》等。他的詩集《吉檀迦利》獲得一九一三年度的諾貝爾文學獎金。

  曼殊斐兒(K.Mansfield,1888—1923):通譯曼斯菲爾德,英國女作家。著有《幸福》、《鴿巢》等中短篇小說集。徐志摩在《小說月報》第十四卷第五號(一九二三年五月)發表的《曼殊斐兒》一文中,以輕佻的筆調和許多譬喻描寫了曼殊斐兒的身態,又用許多豔麗的詞句形容她的衣飾。

  孫用:原名卜成中,浙江杭州人,翻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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