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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信﹙複未名先生﹚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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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先生: 多謝你的來信,使我們知道,知道我們的《莽原》原來是「談社會主義」的。 這也不獨武昌的教授為然,全國的教授都大同小異。一個已經足夠了,何況是聚起來成了「會」。他們的根據,就在「教授」,這是明明白白的。我想他們的話在「會」裡也一定不會錯。為什麼呢?就因為他們是教授。我們的鄉下評定是非,常是這樣:「趙太爺說對的,還會錯麼?他田地就有二百畝!」 至於《莽原》,說起來實在慚愧,正如武昌的C先生來信所說,不過「是些廢話和大部分的文藝作品」。我們倒也並不是看見社會主義四個字就嚇得兩眼朝天,口吐白沫,只是沒有研究過,所以也沒有談,自然更沒有用此來宣傳任何主義的意思。「為什麼要辦刊物?一定是要宣傳什麼主義。為什麼要宣傳主義?一定是在得某國的錢」這一類的教授邏輯,在我們的心裡還沒有。所以請你盡可放心看去,總不至於因此會使教授化為白癡,富翁變成乞丐的。──但保險單我可也不寫。 你的名字用得不錯,在現在的中國,這種「加害」的確要防的。北京大學的一個學生因為投稿用了真名,已經被教授老爺謀害了②。《現代評論》上有人發議論③道,「假設我們把知識階級完全打倒後一百年,世界成個什麼世界呢?」你看他多麼「心上有杞天之慮」④? 魯迅 六,九 順便答覆C先生:來信已到,也就將上面那些話作為回答罷。 【備考】來信 魯迅先生: 我們學校裡也有一個小小的圖書館,雖說不到國內的報章刊物雜誌一切盡有,大概也有一二種;而辦學者雖說不到以全副力量在這裡辦學,總算得是出了一點狗力在這裡廝鬧。 有一天,一位同學要求圖書館主任訂購《莽原》,主任把這件事提交教授會議──或者是評議會,經神聖的教授會審查,說《莽原》是談社會主義的,不能訂。然而主任敵不過那同學的要求,終究訂了。 我自從聽到《莽原》是談社會主義的以後,便細心的從第一期起,重行翻閱一回,始終一點兒證據也找不著。不知他們所說的根據在何處?──恐怕他們的見解獨到罷。這是要問你的一點。 因為我喜歡看《莽原》,忽然聽到教授老爺們說它談社會主義,像我這樣的學生小子,自然是要起恐慌的。因為社會主義這四字是不好的名詞,像洪水猛獸的一般,──在他們看起來。因為現在談社會主義的書,就像從前「有圖畫的本子,就要被塾師,就是當時的『引導青年的前輩』禁止,呵斥,甚而至於打手心」一樣。因為恐怕他們禁止我讀我愛讀的《莽原》,而要我去讀「人之初性本善」,至於呵斥,打手心,所以害怕得要死。這也是要問你的一點,要問你一個明白的一點。 有此兩點,所以要問你,因為大學教授說的話,比較的真確──不是放屁,所以要問你,要問你《莽原》到底是不是談社會主義。 六,一,未名于武昌 我並不是姓未名名,也不是名未名,未名也不是我的別號,也不是像你們未名社沒有取名字的意義。我的名二十一年前已經取好了,只是怕你把它宣佈出來,那末他們教授老爺就要加害于我,所以不寫出來。因為沒有寫出自己的真名字,就名之曰未名。 【注釋】 ①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六年六月二十五日《莽原》半月刊第十二期。 ② 關於學生因為投稿被教授謀害的事,北京大學英語系學生董秋芳在一九二六年三月三十日《京報副刊》發表《可怕與可殺》一文,指斥陳西瀅等把三一八慘案的責任「放在群眾領袖的身上」。陳便利用北大英語系主任的職權,拒發英語翻譯本給董,使他得不到該課成績而影響畢業。董曾將此事經過告訴魯迅。 ③ 指牛榮聲的《開倒車》一文,見《現代評論》第七十八期(一九二六年六月五日),其中說:「即如現在急進派罵穩健派為『開倒車』,照他們的主張,必須把知識階級打倒,把一切社會制度根本推翻,方不是『開倒車』。不過大家要細想:假設我們把知識階級完全打倒後一百年,世界成個什麼世界呢。」 ④ 「心上有杞天之慮」:這是楊蔭榆掉弄成語「杞人憂天」而成的不通的文句。見她發表於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日《晨報》的《對於暴烈學生之感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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