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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玉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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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薛文清公讀書錄選 二十年治一怒字,尚未消磨的盡。以是知克己最難。 餘每夜就枕,必思一日所行之事。所行合理,則恬然安寢。或有不合,即展轉不能寐。思有以更其失,又慮始勤終怠也,因筆錄自警。 深以刻薄為戒,每事當從忠厚。 甯人負我,毋我負人。此言當留心。 惟寬可以容人,惟厚可以載物。 導友善不納,則當止。宜體此言。 不能感人,皆誠之未至。 學以靜為本。 口念書而心他馳,難乎有得矣。 余于坐立方向器用安頓之類,稍有不正,即不樂。必正而後已,非作意為之,亦其性然。 一語妄發即有悔,可不慎哉! 不力行,只是學人說話。 程子作字甚敬。曰:只此是學。 凡取人,當舍其舊而圖其新。自賢人以下,皆不能無過。或早年有過,中年能改。或中年有過,晚年能改。當不追其往,而圖其新可也。若追究其往日之過,並棄其後來之善,將使人無遷善之門,而世無可用之材也。以是處心,刻亦甚矣。 大抵常人之情,責人太詳,而自責太略。是所謂以聖人望人,以眾人自待也。惑之甚矣! 作詩作文寫字,疲弊精神,荒耗志氣,而無得於己。惟從事於心學,則氣完體胖,有休休自得之趣。惟親歷者知其味,殆難以語人也。 開卷即有與聖賢不相似處。可不勉乎? 欲以虛假之善,蓋真實之惡。人其可欺,天其可欺乎? 人有負才能而見於辭貌者,其小也可知矣。 覺人詐,而不形於言,最有味。 戒太察,太察則無含弘之氣象。 行有不得,皆反求諸己。 少陵詩曰: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從容自在,可以形容有道者之氣象。 有於一事心或不快,遂於別事處置失宜,此不敬之過也。 往時怒,覺心動。近覺隨怒隨休,而心不為之動矣。 輕當矯之以重,急當矯之以緩。褊當矯之以寬,躁當矯之以靜。暴當矯之以和,粗當矯之以細。察其偏者而悉矯之,久則氣質變矣。 陶淵明曰: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案此指奴婢而言) 處事大宜心平氣和。 行七八分,言二三分。 處事不可使人知恩。 舊習最害事。吾欲進,彼則止吾之進。吾欲新,彼則淚吾之新。甚可惡,當刮絕之。 為學時時處處是做工夫處。雖至卑至陋處,皆當存謹畏之心,而不可忽。且如就枕時,手足不敢妄動,心不敢亂想,這便是睡時做工夫,以至無時無事不然。 英氣甚害事。渾涵不露圭角最好。 第一要有渾厚包涵從容廣大之氣象。促迫、褊窄、淺率、浮躁,非有德之氣象。只觀人氣象,便知其涵養之淺深。 餘覺前二十年之功,不如近時切實而有昧。 寡欲,省多少勞擾。 只寡欲,便無事。無事,心便澄然矣。 密汝言,和汝氣。 餘少時學詩學字,錯用工夫多。早移向此,庶幾萬一。 省察之功,不可一時而或怠。詩曰:夙夜匪懈。其斯之謂歟?! 敬字、一字、無欲字,乃學者至要至要。餘近日甚覺敬與無欲之力。 觀人之法,只觀含蓄,則淺深可見。 方為一事,即欲人知,淺之尤者。 時然後言,惟有德者能之。 古人衣冠偉博,皆所以莊其外而肅其內。後人服一切簡便短窄之衣,起居動靜惟務安適。外無所嚴,內無所肅。鮮不習而為輕佻浮薄者。 守約者,心自定。 待人當寬而有節。 處己接物,事上使下,皆當以敬為主。 聖人言人過處,皆優柔不迫,含蓄不露。此可以觀聖人之氣象。 曾子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君子之守其身,可不慎乎? 必使一言不妄發,則庶幾寡過矣。 珠藏澤自媚,玉蘊山含輝。此涵養之至要。 慎言謹行,是修己第一事。 氣質極難變,十分用力,猶有變不盡者。然亦不可以為難變,而遂懈於用力也。 小人不可與盡言。 導人以善,不可則止。其知幾乎! 言要緩,行要徐,手要恭,立要端。以至作事有節,皆不暴其氣之事。 輕諾則寡信。 為學第一在變化氣質。不然,只是講說耳。 人譽之,使無可譽之實,不可為之加喜。人毀之,使無可毀之實,不可為之加戚。惟篤于自信而已。 輕言則人厭,故謹言為自修之要。 識量大,則毀譽欣戚不足以動其中。 人不知而不慍,最為難事。今人少被人侮慢,即有不平之意,是誠德之未至也。無深遠之慮,樂淺近之事者,恒人也。 劉立之謂從明道年久,未嘗見其有暴厲之容,宜觀明道之氣象。 聖人教人,只是文行忠信,未嘗極論高遠。 教人言理太高,使人無可依據。 人猶知論人之是非,而己之是非則不知也。 心無所主,即動靜皆失其中。 犯而不校,最省事。 只可潛修默進,不可求人知。 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須謹守此訓,斯無失言之過。 放下一切外物,覺得心閑省事。 交人而人不敬信者,只當反求諸己。 凡事皆當推功讓能與人,不可有一毫自德自能之意。 人不能受言者,不可妄與一言。 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中人以下,不可與語上。教人者當謹守此言。與人談論,亦當謹守此言。 待人當宏而有節。 大抵少能省己之失,惟欲尋人之失。是所謂不攻己之惡,而攻人之惡,大異乎聖人之教矣。 人不謀諸己,而強為之謀,彼即不從,是謂失言。日用間此等甚多,人以為細事而不謹,殊不知失言之責,無小大也。謹之! 日用間纖毫事,皆當省察謹慎。 元城劉忠定力行不妄語三字,至於七年而後成。力行之難如此,而亦不可不勉也。 句句著落不脫空,方是謹言。 溫公謂:誠自不妄語始。信哉斯言也。 信口亂談者,無操存省察之功也。 讀正書,明正理,親正人,存正心,行正事,斯無不正矣。 宴安之私,最難克。 宴安鴆毒,此言當深省。 名節至大,不可妄交非類以壞名節。 簡默凝重以持己。 一言不可妄發,一事不可妄動。 日間時時刻刻,緊緊於自己身心上存察用力,不可一毫懈怠。 細思,處事最難。 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君臣朋友皆然,可不慎哉! 聞外議,只當自修自省。 程子曰:省躬克己不可無,亦不可常留在心作悔。蓋常留在心作悔,則心體為所累,而不能舒泰也。 潛修不求人知,理當如此。 汲汲自修不及,何暇責人。不自修而責人,舍其田而耘人之田也。 張子曰:學至於不責人,其學進矣。此言當身體而力行之。愚屢言及此而不厭其煩者,亦欲深省而實踐之也。 正己者乃能正人。未有枉己而能正人者也。 既往之非不可追,將來之非不可作。此吾之自省也。 衛武公蘧伯玉皆以高年而篤於進修,誠可為後世法。 常存不如人之心則有進。 衛武公年九十五,猶作懿戒以自警。 孔子曰:焉用殺,論語二十篇,無以殺字論為政者。聖人之仁心大矣。 論語一書,未有言人之惡者。熟讀之,可見聖賢之氣象。 人之威儀,須臾不可不嚴整,蓋有物有則也。 心每有妄發,即以經書聖賢之言制之。 孔子言有恆者難見。驗之人,信然。 不能動人,惟責己之誠有未至。 不怨天,不尤人,理當如是。 顏子終日不違如愚。喋喋多言,而能存者寡矣。 恕字用之不盡。 不遷怒工夫甚難。惟嘗用力者知之,然亦不可不勉。 欲寡其過而未能之意,時時不可忘。此實修己之要也。 清三韓梁瀛侯日省錄選 唐堯戒云:戰戰慄栗,日謹之一日。人莫躓於山而躓於垤。 武王書履云:行必履正,無懷僥倖。又書鋒云:忍之須臾乃全汝軀。又衣銘云:桑蠶苦,女工難,得新絹故後必寒。 金人銘云: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安樂必戒,無行所悔,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不聞。神將伺人焰焰不滅,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終為江河,綿綿不絕。或成網羅,毫末不劄,將尋斧柯誠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傷,禍之門也。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眾人之不可先也,故後之。溫恭慎德,使人慕之。執雌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趨彼,我獨守此。人皆惑之,我獨不徙。內藏我智,不示人技。我雖尊高,人莫我害。江海雖左,長於百川,以其下也。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戒之哉! 勿謂善小而不為,勿謂惡小而為之。 人生一日,或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行一善事,此日方不虛生。 有一言而傷天地之和,一事而折終身之福者。切須檢點。 耳中常聞逆耳之言,心中常有拂心之事,才是進德修業的砥石。若言言悅耳,事事快心,便把此身埋在鴆毒中矣。 薛文清曰:心如鏡,敬如磨鏡。鏡才磨,則塵垢去而光彩發。心才敬,則人欲清而天理明。識得破,忍不過。說得硬,守不定。笑前轍,忘後跌。輕千乘,豆羹競。諱疾忌醫,掩耳偷鈴。論人甚明,視己甚昧。得時誇能,不遇妒世,此人情之通患也。 無事,便思有閒雜安想否。有事,便思有粗浮意氣否。得意,便思有驕矜辭色否。失意,便思有怨望情懷否。 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迓之。天勞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補之。天阨我以遇,吾亨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 變化氣質,居常無所見,惟當利害經變。故遭屈辱,平時憤怒者,到此能不憤怒,憂惶失措者,到此能不憂惶失措。始有得力處,亦便是用力處。 英氣甚害事,渾涵不露圭角最好。 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己則昏。常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到聖賢地位。 語人之短不曰直,言人之惡不曰義。 人人賦性,豈容一例苛求。事事憑天,未許預先打算。 毋以小嫌疏至親,毋以新怨忘舊恩。 馬援戒子書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 林退齋官至尚書,臨終,子孫跽請曰:大人何以訓子孫?公曰:若等只要學我吃虧。 人家最不要事事足意,常有些不足處便好。人家才事事足意,便有不好事出來,亦消長之理然也。 君子于人,當於有過中求無過。不可於無過中求有過。 忠厚君子,刻薄小人,分途只在一心。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盛喜中勿許人物,盛怒中勿答人簡。 禦寒莫若重裘,止謗莫若自修。 一切順逆得喪毀譽愛憎,要知宇宙古今聖賢凡民都有的,不必輒自驚異。 莫大之禍,於起須臾之不忍,不可不謹。 少陵時云:忍過事堪喜。 婁師德戒其弟曰:吾甚憂汝與人相競。弟曰:人唾面,亦自拭之。師德曰:凡人唾汝,是其人怒,汝拭之,是逆其心,何不待其自幹。 伊川見人論前輩之短曰:汝且取他長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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