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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加利愛國者噶蘇士傳(5)


  第十節 布打城之克復及兩雄衝突

  奧國政府接此敗報,且羞且憤,一面派大軍於匈加利,一面重賂俄廷,乞師助剿。俄皇因以為利,發兵十三萬,與三十萬之奧兵聯合,為蹂躪匈加利之計。噶蘇士外當此大敵,內察己力,則惟有未經訓練之義勇十三萬五千人,大炮小槍合計不過四百。雖然,彼曾不屈撓,日激厲諸將,以死報國,而古魯家之軍,竟以5月20日克復布打城,噶蘇士喜可知矣。乃以國會之決議,發一國民公電于軍中,以表感謝,士氣驟增百倍,噶蘇士與諸將協議兵機,其決定之件如下:

  一使丹邊士奇特軍,赴上部匈加利,以防俄軍。一使威達將軍,屯達紐夫河畔之巴士卡地方,為南方之雄鎮。一使比謨將軍,自杜蘭斯哇省,提一旅以鎮剿和拉志亞之叛徒。一更為預備兵,屯防查阿諾地方。一使格拉布加將軍,率兵二萬五千,屯營哥摩侖地方。

  格拉布加,當時任陸軍大臣者也。彼舍此重職,願為前敵之一將,愛國之誠可概見矣。未幾而比謨及丹邊士奇諸軍,捷報絡繹,噶蘇士乃決意還都布打,而以古魯家繼格拉布加為陸軍大臣兼軍務總督,時6月7日也。

  當是時也,匈加利之榮光名譽,洋溢於五洲,而獨立滅亡爭機于一發。彼古魯家者,一世之名將也;而噶蘇士,曠代之英雄也。此二人者,如車之兩輪,鳥之雙翼,匈加利千余萬之生靈,所齊托命也。使其終始一心,互相提攜,則國之前途,泱泱哉未艾也。何圖昊天不吊,兩雄相厄,當此暴風橫雨交集之日,忽為龍跳虎鬥內潰之形。讀史至此,誰能不頓足痛哭,為匈加利國民飲千秋之遺恨也。

  布打城之既克復也,奧俄之軍奮戰益力,眾寡懸絕既已太甚,此匈加利千鈞一髮之時也。噶蘇士與古魯家議戰守機宜,其意見每不相合,前陸軍大臣格拉布加及諸將校,多袒噶蘇士之策。雖然,古魯家自負勞苦功高,驕盈殊甚,輒冷笑揚言曰:外交政略,演說辯才,吾不如噶蘇士。若夫疆場之事,則乃公方寸,自有成算,非他人所能容喙也。噶氏等無如之何,乃此後屢有交綏,輒見挫敗,古魯家所自負者,竟不能踐其言。於是噶蘇士以軍國大計,非可一誤再誤,欲用其統領之權,以實行所懷抱之軍略。急傳命古魯家調北部軍隊,集於的彝士河畔,將以直搗維也納都,易守勢為攻勢。使其策果行,乘奧國之空虛,首尾不相應,一擊而破之,則匈加利今早為一雄強之獨立國,以屹峙於世界矣。乃古魯家陽諾之而腹誹之,竟不從也。噶蘇士乃憤然下令,免古魯家所兼任之軍務總督,而以美士梭羅將軍代之。時古魯家在哥摩侖地方,與奧俄兵戰,適負微傷,療養於軍中。得此電報,其部下軍隊,激昂殊甚,囂囂然曰:噶蘇士何人哉?彼安居于太平之彼斯得府,乃敢貶我臨疆場賭生命之將軍耶?吾等寧死,不顧受他將之指揮云云。情勢洶洶,幾欲舍俄奧之大敵,而倒戈以向於政府。嗚呼!自此以往,而匈加利之前途,不可問矣。

  時格拉布加方鎮哥摩侖,見此情形,憂懼失色,乃竭全力以調和兩雄。卒使噶蘇士收回成命,僅免古魯家陸軍大臣職,而任軍務總督如故。雖然,自是匈軍中,畫然分古、噶兩派,常若冰炭。奧俄軍乘之,著著制勝,至7月11日,而布打城複委於敵矣。

  第十一節 噶蘇士辭職及匈加利滅亡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天下傷心短氣之事,孰有過於英雄末路者耶?噶蘇士既憤古魯家之不用吾言以致挫敗也,又念號令不出於一,而軍氣將更沮喪也。乃與古魯家謀,自退其職,而以軍國大事一委於彼,以圖補救。乃以8月11日佈告辭職文于國民之前,其略曰:

  奧俄大軍並力壓境,某也不才,忝荷重任,師徒撓敗,以至於今。溺職誤國,罪何敢辭?今者國勢岌岌,不可終日,存亡絕續,悉懸于軍務總督之手。事已至此,政府之立非徒無益,且恐為國民害也。某今瀝愛國之血誠,策此後之大計,敢率政府諸員,向國民乞骸骨。自今以往,一切軍國重事,全托命于古魯家將軍一人之手,將軍對於上天,對於國民,對於本國之歷史,而慨然荷此重任,其必盡其力之所及,為此可悲可憐之國,爭命脈於一線也。將軍之聰明才力,過某十倍,某敢信之,某敢保之,某德薄能淺,力竭聲嘶,淚盡血枯,審顧躊躇,計不得不出於此。嗚呼!某也七尺之軀,久非我有,苟臠割我菹醢我而有利於此國者,我甘之如飴,弗敢辭也。嗚呼!彼蒼者天,父兮母兮,其庶幾眷然下顧,以拯此哀窮無告之匈加利國民哉。嗚呼!

  1849年8月11日,路易·噶蘇士。

  古魯家之懷貳心久矣,故當噶蘇士之交代,亦受之而不辭,猶靦顏向國民演述忠憤之詞,以欺飾耳目,實乃私通款於奧俄軍中,賣國以圖自免。嗚呼!以百數十仁人志士,竭百數十年之力,經營慘淡而不足者,一賤丈夫一朝斷送之而有餘。此東西古今之歷史,所以以奴隸國狼藉充塞,而自由清淑之氣,經數千載而不能遇也。

  古魯家與奧俄軍約,凡前此匈軍中將校士卒,悉貸其罪,遂豎降幡於軍門,格拉布加獨力不支,尋亦屈節,於是匈加利遂亡矣。奧俄軍旋食其言,藉戰勝之威,大肆屠殺,自前首相巴站以下,凡匈加利政府重要人物,處斬處絞者不下數百,民間以嫌疑被逮夷僇者殆十余萬。骨委為丘,血流成河,專制之政,視前此又加數倍。重以俄人豺狼之欲,水草之性,悉索縱橫,殊無天日。嗚呼!嗚呼!哀哀匈民,一蹂躪於蒙古,再蹀躞於突厥,三夷僇於俄羅斯,民也何辜?受茲痡毒!至是而格羅人、塞爾維亞人、杜蘭斯哇人、撒遜人等,亦隨其所敵視之馬哥耶族同成灰燼,瘡牛羸豚,坐待刲割,性命儕螻蟻,權利同弁髦,今乃始知中民賊之毒謀,為公敵之功狗。噫嘻,悔之晚矣。昔賢云:「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君子讀史至此,未嘗不廢書而長慟也。

  第十二節 噶蘇士之末路及匈加利之前途

  噶蘇士既解印綬,旋察古魯家之異志,知事不可為,乃避難於突厥。當其將發途也,舊政府戶部大臣某,檢點庫儲,尚有二百五十萬金,語噶氏曰:「足下今亡命他鄉,所最需阿堵物也。此金棄置此土,徒飽奧、俄虎狼軍之溪壑,子盍挾以行矣。」噶蘇士正色曰:「此匈加利政府之物也,非餘私財,餘豈肯非其有而取之耶?」遂以8月18日揮淚出國門,仰天歎曰:「嗟乎,非天不相我國民,今何為至於此!」匈加利志士,從噶氏而去者,五千餘人,妖塵黯天,白日無色。嗚呼!噶蘇士逝矣。嗚呼!匈加利亡矣。

  自噶蘇士出獄後始入國會,實1847年11月12日,至翌1848年3月16日,匈加利新政府成,不數月,內亂蜂起,遂有匈奧之衝突。翌1849年1月1日,遷都于的布黎省。6月21日,克復布打城,7月11日,再被陷。8月11日,噶蘇士辭職。10月,匈加利亡。此一興一亡之大活劇,不過匆匆兩年間事耳。而以此至短之日月,起至大之波瀾,聳動全歐,永為歷史上一大紀念。嘻,可不謂人傑哉!噶蘇士於此二年中,席不暇暖,食不暇咽,極人生至繁至劇之境。自茲以往送亡命之生涯者,四十餘年。

  噶蘇士既去國,達於突厥之維氈省,省之大吏奉突皇命款待之,如上賓禮。奧俄兩國遣刺客無數入其地,突人保護甚力,莫能損其一指趾也。奧俄以強國之餘威,屢脅突廷,或啖以重利,使交出噶蘇士,突廷結英國以堅拒之,自是為寓公於突者凡數年。美國政府慕噶蘇士之高風也,哀其為國民而忍苦節也,思所以慰藉之,乃於1851年遣軍艦於突厥,迎噶蘇士,突厥亦以一軍艦護送之。既至,各地歡迎者爭先恐後,至是而彼於獄中三年所學之英文英語,大得其用,所至演說,聽者以為自由神之降世也。其後複游于英,其受歡迎,一如美國雲。雖然,彼當宴會紛紜、名譽洋溢之際,每一念故鄉之天地,未嘗不吞聲飲淚,若萬箭之攢其心也。

  自噶蘇士去國後,匈加利憔悴於奧俄之虐政者凡十年。此十年間,愛國之士或殺或亡,或以病死,舉國空無人焉,其碩果僅存者,則前司法大臣狄渥氏一人而已。1859年,奧與法開戰失利,遂失意大利屬地。奧王迫於外患,又不得不求助於匈民,乃一變前策,以1860年5月,命匈加利選議員若干人以入奧國議會。於是狄渥氏被選為彼斯得省之代表,為匈加利提出三事,以要求於奧政府。一曰恢復《金牛憲章》,一切國務依此憲章以行。二曰置匈加利政府於彼斯得省,如1848年故事。三曰革命時代流竄異國之志士,悉招歸國,反其田裡。奧王固非樂許之也,然迫於時務,不能不從。卒以1867年7月7日親臨彼斯得,誓守《金牛憲章》,兼王匈國,是即今日奧匈雙立君主國所由成立也。

  古魯家自恥其無面目以見匈人也,乃退匿于奧國之一田舍,奧廷給以歲俸六萬,終其殘年。所至,受村落之侮蔑,鬱瘵以死。噶蘇士在天涯漂泊之中,猶日日著書作報演說,謀所以開導匈加利人,而恢復其將來之利益。此後狄渥之再造茲國,實一遵噶蘇士之遺教也。1867年權利恢復以來,匈加利之進步,一日千里。噶蘇士大慰藉,乃蔔居於意大利山水明媚之地,研究格致之學,以終其天年。1894年3月21日,去此世以入天國,享年九十二。

  新史氏曰:匈加利之僅有今日,匈加利人之不幸也。匈加利之尚有今日,又匈加利人之幸也。夫以今日民族主義之磅礴天壤,彼匈加利者,又豈以僅有今日而自足耶?然其能使之有今日,且使之將更有優於今日之將來,誰實為之,吾敢斷言而不疑曰:噶蘇士之賜也。嗚呼!今天下之國,其窮蹙如前此之匈加利者何限,而噶蘇士何曠世而不一遇也?海山蒼蒼,海雲茫茫。其人若存,吾願為之執鞭而忻慕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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