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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節 南北意大利之合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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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瑪志尼方在加里波的軍中,參預百事,見大功之既就也,而加里波的自稱攝政官無獨立之意也。乃詰之曰:「何不布共和政?」加將軍固愛共和者。雖然,其愛共和也,不如其愛意大利。將軍之意,以為無統一則無意大利,苟應以共和而得統一者,則吾犧牲百事以從共和。苟應以非共和而得統一者,則吾犧牲百事以從非共和。所求者達此「統一」之目的耳,若其手段,則無容心也。今日不可無一意大利,亦不可有兩意大利,今日撒的尼亞既具可以統一之資格以起於北,吾輩亦具可以統一之資格以起于南,是兩意大利也。真有愛意大利之心,固不可不詘其一以伸其一,以彼經數十年厲精圖治、兵強國富、君明臣良之撒的尼亞,欲一旦使之棄其所據以從我,靡論不能也。即能矣,而共和政之前途,又安敢保必有愈於彼?於是乎加將軍詘南以伸北之志,遂確乎其不可拔。瑪志尼無以難也,遂聽其所為。雖然,加里波的、瑪志尼皆崇拜古羅馬,數十年晝作夜夢未嘗去懷者也,其意以為若無羅馬,則意大利終不得為意大利,彼等恐撒王之自足而苟安也。及上書以要王曰:「臣今權攝政官,便宜行事。苟非至我王定鼎羅馬之日,臣百事不敢奉詔。」此當時南部諸豪布畫之情形也。 加富爾既聞加里波的之定南也,又聞瑪志尼之在軍中也,且喜且驚且懼,乃急下令于提督比爾薩那曰:「意大利非脫離外族淩逼、專制束縛、狂人跳擲之三苦海,則不能自存。」所謂狂人跳擲者,謂瑪志尼之徒也,曷為目以狂人?加富爾一慮加里波的,被感於瑪志尼所迷信之共和主義,不肯相下,而遂致分裂。二慮彼等乘一勝之威,不自量力,直進擊羅馬。苟爾,則必招法國之干涉,而此區區民間義勇隊,終不能與強國久練之師為敵,而終取滅亡。故其焦急至不可思議。此當時北部諸豪布畫之情形也。 於此時也,意大利九天九淵之界線,爭此一發。加富爾畢生事業視此,瑪志尼畢生事業視此,加里波的畢生事業視此。吾儕讀史者至此,則酣歌起舞,拍案浮白,而不知正諸豪絞腦髓、嘔心血、兢兢翼翼、沉沉栗栗之秋也。於是加富爾出其熟練政略,務欲移此至艱至巨之責任,出之于粗豪的俠士之手,而入之于沉穩的政治家之手,乃決派重兵向羅馬制機先,以防加里波的之運動。雖然,當加里波的之南征也,各國已紛紛責言,謂其將則故撒將也,其兵則皆撒民也,其必為撒的尼亞政府所唆使,百口莫能辨也。至是複以重兵向羅馬,而各國其安能默焉,於是加富爾之外交政略又出。 加富爾乃告駐紮各國之本國公使曰:「若我軍不能於加里波的軍未到喀德裡卡以前而先占荷的夭那河,則我國必亡矣。意大利必沉於革命之苦海矣。」法帝拿破崙第三聞之曰:「爾撒的尼亞既知此之為害乎,既知今日自救之不可以已乎,然則不可不賭孤注一擲之運命,以自製其所煽動之人。」時拿破崙欣欣然若有喜色,而不知加富爾所求者,正在彼之此一言也。於是加富爾毅然告以一切責任,我悉負之。於是撒的尼亞之兵,遂以9月拔隊而南,與羅馬教皇兵遇于卡士的菲達羅,大敗之,遂據安哥那之地。 加富爾所慮第一事,蓋過慮也。加里波的既早有成算也,至其第二事,則不出所料,若非加富爾之急起直追,則前途遂不可問也。瑪志尼語加里波的曰:「我軍非以二十日內直抵羅馬或俾尼士,則我輩之志終不得達。」加將軍頷之,急厲兵秣馬以行。幸也!天相意大利,值尼布士收拾餘燼,距加里波的於荷的夭那河之北岸。10月1日,兩軍始得決戰,尼布士軍大潰,其王走于基達,而撒的尼亞軍亦已渡河而南矣。此時之英瑪努埃,猶未知加將軍之意如何也,深懼兩軍之或有衝突也。何圖加將軍已整飭隊伍,仍被其廣袖塵漬之赤外套,手提其緣纓下垂之破帽,莞爾而出迎曰:「臣待我王久矣。」王亦握其手而慰勞之曰:「謝卿賢勞。」於戲!其磊落颯爽之態度,千載下猶將見之。君子讀史至此,而歎意大利之所以興,蓋有由矣。 加里波的將以血汗所得之土地獻諸其王,乃於前一日為告別之宣言曰: 諸君乎,諸君乎,明日實我國民之一大紀念日也。何以故?我共主英瑪努埃,將抉破數百年來離間我國民之障壓,而臨幸於斯土故。吾儕其竭誠盡敬以迎我王,吾儕其竭誠盡敬以迎上帝所畀我之王。吾儕之愛情,能令王感,吾儕以「協同」之花撒于王路,能令王悅。自今以往,更無政治上之意見;自今以往,更無黨派;自今以往,更無競爭,更無不和;自今以往,我如錦如荼之意大利,統一于我英武仁慈之英瑪努埃王治下。意大利萬歲!英瑪努埃萬歲! 11月7日,王與加里波的駢轡以入尼布士。此淡泊寧靜之將軍,舉全軍全土以獻諸王,于一切勳爵無所受,於一切賞賜無所受,不攜一騶從,不拾一長物,飄然一身,直歸臥於卡菩列拉島。嗚呼!吾遍讀古今東西數千年之史傳,欲求一人如將軍者,豈可得耶!無已,則北美合眾國之國父華盛頓,其近之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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