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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節 意奧戰爭及加富爾之辭職


  拿破崙既受加富爾之責言,乃於月之26日,告其駐奧公使曰:「若奧軍渡志西諾河,即以法蘭西之敵國論,徑宣戰。」29日,奧軍果渡河,於是法意同盟抗奧之局成。5月2日,撒的尼亞王誓父墓,下詔佈告戰事於國內,親率五軍赴前敵,瀕行,以篋封遺詔以授群臣曰:「朕若不生還,後事取決於此。」法帝旋自率近衛兵,來會於治那亞,而加里波的亦奮其神變不可思議之運動,別為遊擊隊,以5月9日率義勇兵三千七百發焦靈。同盟軍銳厲不可當,一月之間,勢如破竹。6月4日,捷于麥京達。8日,入米倫。24日,大戰於梭菲裡那。是役也,同盟軍十五萬,而奧軍又增之。雖然,加里波的也,英瑪努埃也,拿破崙也,皆一世之飛將軍,決非奧人之所能敵也,於是敵軍遂死傷一萬五千餘,卒退卻。于斯時也,加富爾之雄心,忽飛躍九天之上,彼其數十年來吞聲飲淚、停辛佇苦、晝想夜夢之事業,一旦湧現于眼前,英雄快心,孰有過此者耶!

  月明何預浮雲事,偏向圓時故故生,佳期易誤,好夢難圓。嗚呼!以一私人身世之經歷,猶且往往千波百折,且躓且進,且起且伏。若有造化小兒,播弄之,試驗之,使之備嘗甘苦而後達其目的。而況于建設一國者乎?加富爾之雄心,正達極點,無端意外一大波瀾又起。戰事正酣,軍中忽失拿破崙所在。咄,此公何往乎?蓋拿破崙非有愛於意大利者也,彼以為吾之所以挫奧者,苟如是,是亦足矣。過此以往,則撒的尼亞將羽翼大就,橫絕四海,而非複繒繳之所能施。於是乃微行入奧軍,與奧帝佛蘭西士會,賣撒王,賣加富爾,獨斷以結和約。所謂《肥拉甫郎卡條約》是也。其大略曰:

  奧人割倫巴的之地,使合於撒的尼亞也。

  于意大利之中央,戴羅馬教皇而設聯邦也。

  于達士加尼及門的拿諸地,逐革命黨,而還其舊主也。

  依此條約,則俾尼士仍為奧屬,教皇仍握重權。而其他意大利中央諸地之人民,日夜引領相望,謂當脫附庸奴隸之苦軛,以進入自由天國者,忽遇此報,歎息痛恨,殆將絕望。拿破崙歸自奧軍,齎此私約以示撒王,促其畫諾。不寧惟是,且更市恩而索沙波、尼士之兩地。加富爾聞報,震怒欲裂,直馳入陣營,見兩君,不復顧外交之禮義,不復顧閣臣之節制。相如睨柱,頭與璧其將碎;原軫唾廷,聲與淚而俱厲。以傍若無人之概,奮迅獅吼於兩君之側,污辱嫚罵之聲,殆如雨下,最後乃要其君曰:「必勿許此約,必勿受倫巴的。苟爾者,臣惟有披髮入山不復能為我王效馳驅矣。」王見法帝之意已變而不可複挽也,又見獨力而不足以抗奧法也、卒不用加富爾之言,竟與奧平。加富爾遂掛冠去,複為黎裡一老農。

  縱觀加富爾一生之歷史,其意氣用事,不能自製者,惟此一役而已。此役也,蓋英瑪努埃之判斷力,實遠優於加富爾也。雖然,是不足以為加富爾咎也。彼其於開戰以前,積憂、積患、積思、積慮、積智、積謀、積勞、積瘁,天下古今歷史上之人物,未見其比。彼以一身立于舉國怨毒最深感情、最烈義俠、最迫騷擾、最劇窘厄、最甚之盤渦中,內之壓制如沸如騰之革命,外之睨視如虎如狼之大敵,旁之應付如鬼如蜮之列邦,而又揣摩大勢,攫得千載一時之機會,於其手中。故以至靜制天下之至動,以至柔制天下之至剛,始終以沉著慎重溫和忍耐之態度出之。沉著慎重,溫和忍耐者,實加富爾一生成功之不二法門也。

  當是時也,加富爾以眇眇之身,兼任總理大臣、外務大臣、軍務大臣、內務大臣之各要職,構寢室於軍務省內,夜則著寢衣,自此省往來彼省,處置警察之事務,監督外交之文書,指揮戰爭之準備,衣不解帶、目不交睫者殆半年。故當時撒的尼亞人相語曰:「吾儕有一政府,有一國會,有一憲法,而其名皆名加富爾。」嗚呼!其堅忍若是,其刻苦若是,其勞瘁若是,凡以收一大希望一大結果於今日也,乃功已垂成,一旦而敗之,雖聖如孔子,佛如釋迦,猶將不能無失望無憤激,而況于憂國如焚之加富爾耶。君子觀于此,而益歎外力之萬不可恃。雖熱誠如加富爾,機變如加富爾,鷙銳如加富爾,猶且不免為人所賣,苟非有意大利全體人民之實力以盾其後者,則此役其又將為1848年之續矣。嘻,可畏哉!可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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