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啟超 > 意大利建國三傑傳 | 上頁 下頁 |
第三節 加富爾之躬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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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之加富爾則何如?法國第二革命之起,瑪、加二賢固奮袂扼腕,亟欲一雪,而加富爾亦少年盛氣,不能自製。嘗於廣座之中,痛駡撒的尼亞政府之因循,謂意大利人竟無一個是男兒者。政府聞之,直命陸軍省禁彼,不許住居治、那阿焦靈兩地,遂謫於僻邑,為巴特城之土木監督。居一年,怏怏不樂,遂掛冠去。讀者試掩卷一思,加富爾去將何適?意者其不投革命軍,則入政黨已耳。而加富爾會心獨往之處,有非尋常人所能擬議者。噫嘻!桓靈失綱,四海鼎沸,群雄拊髀攘臂之際,而絕代偉人諸葛亮,乃躬耕於南陽。當法國革命,全歐如麻,豪傑蜂起水湧之時,而絕代偉人加富爾,乃學圃于黎裡,古之欲就大業者,必有所養。嗚呼!其亦可以師矣。 蓋加里波的,軍人之資也,其意以為:「彼哥索加(拿破崙產地也)之英雄,當法國危急存亡之秋,能以一呼披靡天下,內平內亂,外敵俄、普、奧三大敵,無他,能用其國民,使懷必死之志以報國。則向之農民、市民,皆可忽變為精銳無敵之練卒。彼何人哉?我何人哉?我意大利今雖積弱矣,然國民憤悶勃鬱之氣,既將熟而可用,吾將率之以追我祖般琶之偉績,複我史羅馬之光榮,制梃以撻奧法,吾信其非難矣。」此則加里波的之志也,瑪志尼異是。瑪志尼,學者也,理想家也,以為:「欲行革命,則不可播革命之種子;欲求文明,則不可不築文明之土台。故當推本于國民精神,養其不移不屈之道心,鼓其死而後已之元氣。」此則瑪志尼之志也。若加富爾則又與二豪異其撰,彼以為:「今日者外交時代也。以氣蓋一世之拿破崙,不免為聖氣連拿(拿破崙遷死之地也)孤島之鬼,豈有他哉!為其敵天下而已。夫吾恃吾力而不倚助於人,固正氣所當爾,固人道所應爾。雖然,此道此氣,豈不在我?居今日之天下,而惟侈言不顧成敗、不恤利鈍,陳義非不甚高。然業也者期成者也,期成之業,豈惟恃道,蓋術亦不可不用者矣,故夫加波拿裡者,烏合之眾,無謀之師,不足雲矣。即彼少年意大利亦恐至誠有餘,而智力不足以相濟。吾思之,吾重思之,今日意大利列國中,如昔昔裡,如尼波士,如羅馬,如達士加尼,如侖巴的,皆不足憑藉以成大業,其可以有為者,惟我宗邦撒的尼亞耳。雖其地狹眾寡,不足為輕重于歐洲,若夫善用之,豈不在人!撒的尼亞,實我一生之舞臺也。」此加富爾之志也。 加富爾之所志者,既在此不在彼,其所以利用此舞臺之術則如何?彼自以身列貴族,一躍而為宰相,殆非難事。今以嫌疑被謫,若不自戢,徒逸此機,毋寧自隱焉以為他日之地。當其翩然歸耕也,其友有貽書吊之者,惜其以有為之身,受嫉當途,老于山野,加富爾戲答之曰:「事未可知,天若假公以年,佇看他日加富爾為全意大利宰相之時矣。」嘻,偉人之自負自信,有如此者。 加富爾之隱于農,非徒隱也,而真農也。彼蓋搏虎搏兔皆用全力之豪傑也。彼始事于黎裡,延及鄰近諸地,自農事之改良,道路之興作,灌溉之新案,水車之製造,無不孳孳汲汲,以身任之。其時輪船之制新發明,乃首採用之,以運輸于麥阿裡之湖上。一切地方上民事,皆干預之,獎厲之,遂於彼特們興一最大之農會,創建焦靈銀行,日夕盡瘁,未嘗甯居。蓋加富爾之遠識,早有見於歐洲社會,必有一番大變革,而殖產興業,實為之源。故先導其民使習於此,彼其後此當國之際,所以能舉而措之。若烹小鮮者,蓋其養之於前者豫矣。 不寧惟是,彼又乘此空隙,遍游英法諸國。蓋彼既以未來之宰相自命,則其於各國政治之實況,審之不可以不熟也。其至英也,與哥布頓(Cobden)最親,其至法也,與基率特(Guizot)最善。哥布頓自由之思想,與基率特保守自負之精神,彼皆能融納之。又屢往就英國國會之旁聽席,飫聞當時大政治家格蘭斯頓、比康斯佛等之舌戰,大有所感動。自是心醉英國政治,而尤歆其自由勢力之旺盛。見夫《選舉法改正案》《信教自由案》《全廢奴隸案》等之屢次劇戰,而卒歸勝利,雖以惠靈吞之英名,猶不能壓當時之民氣。則拍案快呼曰:「有是哉!有是哉!我意大利國民之精神,其亦不可不以此為鵠矣。我輩今猶然奴也,今猶然縛也。」自是以往,加富爾以崇拜英風聞於天下。雖然,彼無所雌黃焉,無所躐進焉,矻矻焉更研英文、治英學,詳察英國政治、宗教、教育、農工商各事業,以備將來經國之用。蓋加富爾以農以遊自隱者凡十者有六年。十六年之星霜,不可謂不久。此十六年內意大利之事變,不可謂不多。雖然,彼遂不厭,彼遂不動,蓋其胸中早有所自主,而定識定力,非外界所能奪也。加富爾實最富於忍耐力之偉人也。翻觀此十六年中瑪志尼、加里波的之二豪則何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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