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啟超 > 中國之武士道 | 上頁 下頁 |
貫高 田叔 孟舒 趙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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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五年,張耳薨,子敖嗣立為趙王。高祖長女魯元公主為趙王敖後。漢七年,高祖從平城過趙,趙王朝夕袒鞲蔽,自上食,禮甚卑,有子婿禮。高祖箕倨詈,甚慢易之。趙相貫高、趙午等,年六十余,故張耳客也。生平為氣,乃怒曰:「吾王孱王也!」說王曰:「夫天下豪傑並起,能者先立。今王事高祖甚恭,而高祖無禮,請為王殺之!」張敖齧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誤!且先人亡國,賴高祖得複國,德流子孫,秋毫皆高祖力也。願君無複出口。」貫高、趙午等十餘人,皆相謂曰:「乃吾等非也。吾王長者,不倍德。且吾等義不辱,今怨高祖辱我王,故欲殺之,何乃洿王為乎?令事成歸王,事敗獨身坐耳。」漢八年,上從東垣,過趙,貫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上過,欲宿,心動,問曰:「縣名為何?」曰:「柏人。」柏人者,迫於人也!不宿而去。漢九年,貫高怨家知其謀,乃上變,告之於上,皆並逮捕趙王、貫高等十餘人,皆爭自剄,貫高獨怒駡曰:「誰令公為之?今公實無謀,而並捕王;公等皆死,誰白王不反者?」乃轞車膠致,與王詣長安,治張敖之罪。上乃詔趙群臣賓客有敢從王皆族。貫高與客孟舒等十餘人,皆自髡鉗為王家奴,從來。貫高至,對獄曰:「獨吾屬為之,王實不知。」吏治榜笞數千,刺剟身無可擊者,終不復言。呂後數言,張王以魯元公主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張敖據天下,豈少而女乎?」不聽。廷尉以貫高事辭聞,上曰:「壯士!誰知者,以私問之。」中大夫泄公曰:「臣之邑子,素知之。此固趙國立名義不侵為然諾者也。」上使泄公持節問之箯輿前。仰視曰:「泄公邪?」泄公勞苦如生平,歡與語,問張王果有計謀不。高曰:「人情寧不各愛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以論死,豈以王易吾親哉!顧為王實不反,獨吾等為之。」具道本指所以為者,王不知狀。於是泄公入,具以報上,乃赦趙王。上賢貫高為人,能立然諾,使泄公具告之,曰:「張王已出。」因赦貫高。貫高喜曰:「吾王審出乎?」泄公曰:「然。」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貫高曰:「所以不死一身無餘者,白張王不反也。今王已出,吾責已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篡殺之名,何面目複事上哉!縱上不殺我,我不愧於心乎?」乃仰絕肮,遂死。當此之時,名聞天下。(《史記·張耳陳餘列傳》) 田叔者,趙陘城人也,其先齊田氏苗裔也。叔喜劍,學黃老術于樂巨公所。叔為人刻廉自喜,喜游諸公。趙人舉之趙相趙午,午言之趙王張敖所,趙王以為郎中。數歲,切直廉平,趙王賢之,未及遷。會趙午等謀弑上,事發覺,漢下詔捕趙王及群臣反者。於是趙午等皆自殺,唯貫高就系。是時漢下詔書,有敢隨王者罪三族。唯孟舒、田叔等十余人,赭衣自髡鉗,稱王家奴,隨趙王敖至長安。貫高事明白,趙王敖得出,廢為宣平侯。乃進言田叔等十余人,上盡召見,與語。漢廷臣毋能出其右者。上說,盡拜為郡守諸侯相,叔為漢中守十餘年。孝文帝既立,召田叔問之曰:「公知天下長者乎?」叔頓首曰:「故雲中守孟舒長者也。」是時孟舒坐虜大入塞盜劫,雲中尤甚,免。上曰:「先帝置舒雲中十餘年矣,虜曾一入,孟舒不能堅守,毋故士卒戰死者數百人。長者固殺人乎?」叔叩頭對曰:「是乃孟舒所以為長者也。(中略)漢與楚相距,士卒罷敝。匈奴冒頓新服北夷,來為邊害,孟舒知士卒罷敝,不忍出言,士爭臨城死敵,如子為父,弟為兄,以故死者數百人。孟舒豈故驅之哉!是乃孟舒所以為長者也。」上曰:「賢哉孟舒!」複召以為雲中守。(《史記·田叔列傳》) 新史氏曰:語有之,「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若貫高,豈所謂從容就義者耶?以視趙午等之以一死自謝,何其遠矣。抑漢王一無禮,而趙之士數十人,皆欲以死報。(《田叔傳》言趙相趙午等數十人)其猶越甲鳴君之恥歟!顧何以能舉朝一致若此也?張敖孱王,安足以至此!則三晉之遺澤長哉!有田橫之客五百以結三齊,有貫高之徒數十以結三晉,先民有靈,其亦瞑矣。至若孟舒守塞,民爭為死,非平日以武士道精神素養之,烏克有此?孰謂孟舒而僅長者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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