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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旅順鳴琴名士合併 榆關題壁美人遠遊(5)


  陳君道:「天下最可怕的,莫過於國民膨脹的勢力。現在英國、德國、美國、日本,都是被這種勢力驅逼著,拿中國做個尾閭。獨有俄羅斯呢,這種勢力雖不能說他沒有,但大半卻是從君主貴族侵略的野心生出來。所以我覺得這各國裡頭,俄羅斯是最容易抵抗的。去年曾看見日本人著了一部書,叫做《俄羅斯亡國論》,說俄羅斯也是一個老大帝國,不久便要滅亡。雖然立論有些偏處,卻也都還中肯哩。他現在日日侵略外頭,也不過為著內亂如麻,借此來鎮壓人心罷了。其實,俄羅斯的國力,哪裡能夠在今日生計競爭界中占一個優勝的位置?他現在雖然也跟著人講那振興工商的政策,但專制政體不除,任憑你君相恁地苦心經營,民力是斷不能發達的。生當今日,那民力不發達的國家,能夠稱雄嗎?我想,中國將來永遠沒有維新日子便罷,若還有這日子,少不免要和俄羅斯決裂一回。到那時候,俄國虛無党也應得志,地球上專制政體也應絕跡了。兩君以為何如?」

  黃、李二人點頭道是。再拿表一看,見長短針已交十一點鐘,二人告辭歸寢。陳君道:「兩位打算在這裡還有幾天耽擱?」

  黃君道:「也不過兩三天罷了。」

  陳君道:「明日恰好是禮拜日,兄弟也沒有甚麼事情,就陪兩位到大連灣、金州一遊何如?」

  李君道:「妙極了,明兒再見吧。」

  於是分手歸房,一宿無話。明日六點鐘,大家起來,同到餐房吃過早飯,三人相攜著去游大連灣、金州、貔子窩等處。一連游了兩日,陳君還說了許多俄國內情,和他在關東省各種方略。黃、李兩君也說了許多歐美諸國的文明精神,自此三人如膠似漆,成了真正同志,不在話下。

  過了三日,黃、李兩君告辭回京。

  陳君道:「兩位何不索性到威海衛、膠州一遊,由海道回南,豈不是好?」

  黃君道:「咱們行李還在山海關,只得再走一趟。」

  陳君不便挽留,說一聲「珍重」,別去了。

  且說黃、李二人從旅順搭早車,晚上八點多鐘才到山海關,仍在前日的客店,前日的房裡住下。胡亂吃了晚飯,不免有些疲倦,倒頭便睡了。次早起來,梳洗已畢,正在收拾行李,打算起程,猛抬頭望見前日醉中題壁的那一首詞底下,接著滿滿的寫了一幅字。上前仔細看時,卻是一首和韻。

  兩人一面看,一面念道:「血雨腥風裡,更誰信,太平歌舞,今番如此!國破家亡渾閒事,拼著夢中沉醉,哪曉得、我儂悴憔。無限夕陽無限好,望中原、剩有黃昏地。淚未盡,心難死。人權未必釵群異,只怪那、女龍已醒,雄獅猶睡。相約魯陽回落日,責任豈惟男子。卻添我、此行心事。盾鼻墨痕人不見,向天涯、空讀行行淚。驪歌續,壯心記。」

  讀完,黃君道:「這好像女孩兒們口氣。」

  李君道:「看這筆跡,那雄渾裡頭帶一種娟秀之氣,一定是閨秀無疑了。」

  往下看時,只見還有跋語兩行,寫道:「東歐遊學,道出榆關。壁上新題,墨痕猶濕。眾生沉醉,尚有斯人,循誦再三,為國民慶。蒹葭秋水,相失交臂,我勞如何?悵觸回腸,率續貂尾。癸卯四月端雲並記。」

  李君道:「奇了!這人莫不是也要搭西伯利亞鐵路去遊學,和我們恰做個東勞西燕麼?只是他遊學為甚麼不去西歐卻去東歐?不從香港去,倒從這邊去呢?」

  當下,兩人猜疑了好一會,畢竟著摸不出,只得將他的詞抄下來,記入《乘風紀行》裡頭,便當日搭火車,經由天津入北京,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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