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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打了哪些仗(2)


  這年十月,升鎮洮軍為熙州鎮洮軍節度,設置熙河路,任命王韶為經略安撫使。十一月,河州首領瞎藥等人前來投降。十二月,築熙州南、北關和各堡寨,王安石又寫了《與王子醇第二書》,他說:

  聽說已經建好了武勝城,又征討平定了生羌,非常好。聽說郢成珂等幾位首領都聚集了自己的部族來幫助防守,恩澤和威勢共同作用產生的效果,在這裡就可以看到了。然而,讓他們長久地風餐露宿,能不消耗他們的體力和精力嗎?時間長了恐怕不能使眾人心悅誠服。一定要讓他們見到歸附我大宋的好處,我想應當告訴郢成珂等人,讓他們儘量把眾人遣散,然後率領精壯人馬幫助守城,隨時可以根據情況犒賞他們,使他們常懷感激之情。城築好後,再加以更豐厚的賞賜。人少了,賞賜就花不了很多錢,賞賜豐厚了,眾人就願意聽你調遣,不知道是否真是這樣,請你仔細斟酌。要掃除強悍的敵人,一定要有穀物可以收穫以供應軍隊糧草,一定要有土地可以招募新人來做弓箭手。只是擔心剛招募的兵用起來未必得力,如果招募秦鳳、涇原兩路的老兵,允許他們投換,那麼,這些素有訓練的老兵,完全可以震懾那些剛來歸附的新兵。事情很難預料得很遠,心裡這樣想著,就說出來了。

  熙寧六年(公元1073年)二月,王韶攻克了河州,俘獲了吐蕃首領木征的妻子和孩子。河州就是北魏時的抱罕,今天蘭州府河州的治所。這時,王安石寫了《與王子醇第三書》,他在其中寫道:

  現在熙河前線急需解決的問題,在於加強守備,嚴令各部將官,不要輕舉妄動。軍人總是希望通過多殺敵人來換取功名,如果這裡不加以禁止,那麼,我們的憂慮就會沒有終止了。我認為你應該用優厚的待遇和誠懇的態度安撫那些歸順的羌族部落,考察其中有才能的人,收為己用。如今要用很多錢糧供養戍守邊境的士卒,也僅僅可以防備歸附的羌族發生變亂,還不夠對付秉常和董氈的。如果真的能使歸附的羌人為我所用,那麼,不僅沒有了內患,還能靠他們的力量來抵禦外敵呢。自古以來,由於濫殺無辜而導致發生叛亂,由於實行安撫政策而使降敵為我所用,這樣的例子很多,都是你所知道的。而且,王者的軍隊以仁義為根本,怎麼能夠多殺人,以至招來怨恨呢?你說到青唐一族已經與其他部族結下仇怨,以後也沒有重新和好的道理,這是當然。那麼在靠近董氈所轄地區的各個部族,在安定下來之後,就可以派兵到青唐去,威懾他們,同時赦免他們的過錯,讓他們在討伐西夏的時候立功贖罪,隨後再加以厚賞。這樣才能爭取他們,使他們為我所用,不再和敵人聯合在一起。這樣做,與採取討伐並驅逐他們的方針,使他們死心塌地地依附于敵人,成為我們的禍患,利害得失是完全不同的。又聽說歸屬我們的羌人經過征討,已經沒有了積蓄,又荒廢了耕地,以後的生活就沒有了保障,怎麼能不合夥做強盜呢?如果能招募他們,讓他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因此給他們一條生活的出路,也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希望你能留意周濟他們。邊境的事情很難在遙遠的京城謀劃,想你心中自然有數,我只是就自己想到的問題試著說一說。

  這一年的九月,歸附的羌人又有叛亂的,王韶回師攻打他們。木征乘機又占了河州,王韶經力戰把他趕跑了。岷州首領木令征率一城之人投降,王韶進入岷州城,於是,宕州、洮州、疊州的羌人首領都打開城門投降了宋軍。王韶的軍隊行進五十四天,跋涉一千八百里,收復五個州,斬首數千級,繳獲的牛、羊、馬數以萬計。岷州、宕州、洮州、疊州都是今天甘肅鞏昌府的屬地。

  捷報傳來,皇帝親自到紫宸殿接受群臣的祝賀,他解下身上所佩玉帶賜給王安石,獎勵他運籌帷幄的功勞。自從王韶做了安撫使,不過兩年,開闢土地兩千餘裡,招撫大小蕃族三十余萬人,將二百多年來淪陷的故土一舉收復,也可以說是震撼古今的偉大功勳了。然而如果沒有王安石對人的深刻認識,毫不動搖地支持他的行動,及時地指揮調派軍隊和糧草,怎麼能取得這樣大的戰果呢?元厚之的《平戎慶捷詩》寫道:「何人更得通天帶,謀合君心只晉公。」大概在這之前整個朝廷都進行阻撓,比元和(唐憲宗年號,公元806—820年)年間討伐蔡州時遇到的阻力嚴重多了。而且,宋神宗得到王安石,超過了唐憲宗得到裴度。宋神宗對王安石的寵信,把自己所佩玉帶賜給他,王安石則無愧於此。第二年的四月,王安石又給王韶寫了第四封信,信中說:

  木征歸順了大宋,熙河一帶已經沒有可以擔心的了,只是要節省不必要的開支,好好地管理當地的財賦和糧食生產,作長久在這裡駐紮的準備。皇上是個心胸開闊的人,他認為您的功勞和信用都非常顯著,把守邊征戰的重任交給您,沒有任何奇談怪論可以動搖他的決心。您應該施展您的抱負,來報答皇上對您的信任,其餘的可以不必在意。

  看了王韶的謀劃,以及王安石寫給王韶的幾封書信,就知道了熙河的收復,真的是不得已啊!王安石是慈祥的,有一顆惻隱之心,不想看到老百姓生靈塗炭的樣子,這種心情也是可以想見的。但是,那些反對他的人仍然鬧嚷嚷地以輕易挑起邊境事端為由指責王韶,並且以此來指責王安石。什麼叫挑起事端?如果敵人沒有挑釁而是先由我方引起爭端,可以說我方挑起事端。但沒有想到,李繼遷、李德明、李元昊在六七十年之間不停地用兵,當時執掌國家命運的人,誰曾經挑起事端呢?可見,事端是敵人挑起來的,我們就是想不應戰都是不可能的。景祐元年(宋仁宗年號,公元1034年),李元昊攻打環州、慶州、衛州,第二年攻打唃廝囉,奪取了瓜、肅、沙三州之地,李元昊要向南侵擾,擔心唃廝囉牽制他的後方,又舉兵攻打蘭州羌人的各個部落。就在這個時候,好像甲和乙遭遇了,在路上發生爭鬥,甲知道打不過乙,趕快逃跑,躲開他,鎖上門守護在那裡,而情緒激動的打人者還等在門口呢。李德明、李元昊多次攻打唃廝囉,他們的勢力已經到達我們的秦、隴地區,與此有什麼區別呢?然而,要想抵禦西夏,必須佔領熙河;而要想佔領熙河,就要收服這些羌人。這樣才能杜絕西夏人向南侵擾。當時可能有許多事情,但沒有比這件事更迫切的了。奇怪的是,這些人不去計較西夏人向南侵擾成為中原的大患,反而責備王韶、王安石挑起事端,那麼是不是一定要大開國門把強盜都放進來才能受到他們的讚揚呢?尤其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元祐(宋哲宗年號,公元1086—1094年)初年,司馬光執政,王安石的新法幾乎都被廢止不用了,甚至還想將整個熙河都廢棄不要了。當時有個叫孫路的人,拿著地圖上奏說:「如果這樣做的話,陵西一道就危險了。」司馬光才沒有這樣做。歷史上,西漢靈帝時,西羌謀反,韓遂在隴右作亂,司徒崔烈認為應該放棄涼州。傅燮說:「司徒崔烈應該斬首!涼州是天下的要衝,國家的屏障,漢高祖剛興起的時候,就讓酈商另外駐紮在隴右,漢武帝開拓疆土,在這裡設置四郡,用它來斬斷匈奴的右臂。如今一州作亂,就想放棄這一方萬里疆土,如果讓那些北方的蠻族佔據了這片土地,那些士兵強悍,甲胄堅固的人,就會在此作亂,這是國家的大患,社稷的憂慮啊。」由此說來,河西是西夏人的必爭之地,他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這一點很明顯。司馬光是寫過《資治通鑒》的,他怎能不記得傅燮的這些話,就是要放棄這個地方,我真不理解他究竟是何居心。何況崔烈說那番話的時候,不過就是一個人作亂,傅燮尚且認為應該斬首。熙河的收復,已經十幾年了,王安石為了那個地方的善後而出謀劃策,即使是趙充國關於在此地屯田的建議,也沒法超過他,這從他寫給王韶的那些書信中就可以看到。羌人的各個部落歸附中原,漸漸地已經被同化了,他們在那些地方耕種、放牧,收入足以供給他們守護那個地方,沒有再麻煩朝廷為西部擔憂,何必要嫌棄他們,懷疑他們,並且一定要廢棄這個地方呢?我推測司馬光的意思,不過是說,凡是王安石做過的,我一定將它廢除了,然後才感到高興!啊,這是把國家大計當作自己泄私憤和復仇的工具了,古代大臣中和他相似的人,我還真沒聽說過。啊,就這一件事已經證明,元祐時的那些人像狗叫一樣對新法進行攻擊,是如何誤國,如何使百姓受到傷害的,從這裡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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