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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孩子們書1928年2月13日


  孩子們:

  我這封信叫思永寫的,你們不要奇怪,為什麼我自己不寫寫,因為才從醫院出來,要拿筆怕你們干涉,所以口講叫思永寫。又因為我就想著一本小書,口述叫思永寫,現在練習試試。

  你們這些孩子真是養得嬌,三個禮拜不接到我的信就撅嘴了,想外面留學生兩三個月不接家信不算奇怪。我進醫院有三個禮拜了,再不寫信,你們又不知道怎樣抱怨了,所以乘今天過年時,和你們談談。

  這回在醫院裡經過的情形,思永已報告過了。本來前四天已要退院,忽然有點發燒,被醫生留著,昨天還是像前年達達那樣要求醫生放假出來過年,因為熱度沒有十分退,不過出來很好,坐火車後熱度退了一度,一直到今天,人非常精神。這回住醫院的結果,他們治療的方針很有點變更,專注重補血。自從灌了兩回血之後,很有功效,我最高興的是他們不叫我吃素了,連雞蛋都一天給我兩個吃了。但是他們雖說蛋白質可吃,都勸不要吃太多,卻是算來在家裡所吃的肉品比在醫院裡還少,所以往後養病,對食品沒有什麼刻苦,還與從前一樣。

  醫生說工作是可以做的,不過要很自由的,要放下就放下,但是有固定的職務的事,是不相宜的,所以我決計把清華都辭脫了。以後那就依著醫生的話,要做什麼工作,高興一天做兩三點鐘,總之,極力從「學懶」的方面來做,雖然不甘心受這「老太爺的生活」,只好勉強一年幾個月再說。

  我想忠忠和莊莊兩人要格外噘嘴,因為我前幾封幾乎完全講關於思成的事,完全沒有理會到他們。不過這封信還是從思成他們的事說起。

  思成、徽音婚禮的事,定了沒有?我希望還是依我前頭幾封信那樣辦,思成這回的,信說是要五千國幣或三千美金,我可以給他。前頭寄去給思順的錢,通共一萬六千,現在把最末的一千提出來,剩下一萬五千做資本就是了。過一兩天我再寄一千美金去,共二千,還有一千就請希哲變把戲,諒來他總有本事可以變出來,關於莊莊今年的學費,不久我這邊還可籌資本過去,大概兩三個月內,或者再匯一二千添上資本去。到下半年保險費也來了,待到手之後,也要全部寄希哲經理的,諒來雖然現在提開二千美金,我看希哲有方法了得了罷。

  思成這回去遊歐洲,是你的學問上一部分很重要的事業,所以,我無論怎樣困難,你們的游費總想供給得夠才行。這回之後我做爹爹的義務就算盡完了。我想你到去的地方,除了美、德、法之外,是北部的瑞典、挪威,南部的西班牙、土耳其,只要能去,雖然勉強,我還是希望你到這幾個地方看看,回來的時候,不要搭西伯利亞鐵路,總是走印度洋的好。因為(由俄國來的)入境時青年男女極危險的,所以這筆錢是省不了的。你們細細打聽,做通盤預算,看要用多少錢。我想有了三千,再加清華一千,你們旅行中要過苦點的日子,或者可以夠了。若是徽音家裡,依著成的信,可以貼補點錢,那是更好了,就是不能,勉強這四千何如?實在不夠時我再勉力,我看也未常不可以罷。

  北京圖書館要買的書,我已叫他們把書單和支票趕緊寄加拿大總領事館了,錢在倫敦銀行才可以支。我想這些書大多在歐洲買,而且錢到時,你們已離美洲了,美洲的書不用買了。書單是三個人開來的,只是供你們參考,最後還是你自己決定。我的意思,以買美術基本常識的書為主,或者稀見難得的書碰機會買些。總而言之,以買基本書為主,無論英、法、德等都可以。

  希哲真能幹,他若是依著思順來的信,在那邊三年,我們家裡以後的生計問題都可以解決了。股份的去留都完全由他,無須寫信來問,問了我也不清楚。

  思順,你現在有身的時候,要自己格外保養,因為前一回的時候,你媽媽可以跑去,現在你一個在外面,我同王姨都很擔心。你來信說希哲很管你,我說很該。你說老白鼻和你,爹爹是不會罵的,不過那老白鼻最怕爹「瞪眼」,你以後要不聽希哲的話,他寫信來告你時,我也要「瞪眼」哩!莊莊,你胖到這樣怎麼了,我們現在都想像你的身圓溜溜的樣子。前幾天娘娘還給你寄些衣服去,你穿得穿不得?你現在功課比從前忙多了。過了暑假後,也漸漸格外專門,怕比從前更忙。你的體子本來還好,我也不十分擔心,不過也要節制。每日要拿出幾點鐘來,每禮拜天拿出天把來玩玩,因為做學問,有點休息,從容點,所得還會深點,所以你不要只埋頭埋腦做去。

  暑假後,你若想到美國去,三哥也已回去了,跟著你三哥也很好,若是你覺得你們這學校很好,不願離開,或者你學校的先生們都願你在那兒畢業,就在那兒讀完也可以的。因為想來你姊姊一兩年內不會離開加拿大。這樣,你或留坎留美在那邊開個家庭會議決定罷。

  忠忠捱打想該捱完了罷?你到底預備在維校幾年?我想你在威校學習政治,總要弄到畢業才好;維校完了之後,還回去威校一年,你的意思怎樣?我不久就要出一本小冊子,講我政治上的主張,其中講軍事的也很多,大概在暑假前後就可以出來,你看見之後一定加增許多勇氣,還可以指導你一條路。你要的書,因為燦哥在北京的時候多,沒有交他寄去,以後看見這些書時,給你寄去就是了。

  好幾年都是在外邊過的「野年」,今年可算是在家過年,險些兒被醫院扣留了。現在回到家很高興,孩子們(這邊適半)得了壓歲錢,十分高興,不過過了幾回橋,又給我得回來不少,還要趕綿羊,老白鼻做莊,輸了錢,大聲哭起來了。

  桂兒,你的孟城好玩不好玩?老白鼻有一天問公公說:「我的幹姑娘為什麼用我做乾爹?」(這是老白鼻自己的話。)公公實在答不出來,你寫封「安稟」來,詳細的把理由告訴他罷。

  瞻兒,我聽說你在學校裡,老把第一把交椅把著不肯讓給別人,公公高興得很。你每天在學校裡出來多玩回罷,不然以後真要變成書呆子了。

  斐兒,我聽說你會彈琴了。你快彈一個,用無線電打回來。公公這裡有收音機。我同老白鼻也要聽聽。

  爹爹(思永代筆) 正月二十二日

  這封信雖然是我寫的,卻是裡邊的話幾乎一個一個字都是爹爹說的,這就是記下來的諾爾德(Note),懶得再抄一遍,請你們對付著看罷。

  思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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