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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投閒時代之李鴻章(4)


  一、現時應辦救急事宜

  前篇治河應辦各事,既非旦夕之功。必俟全河詳細測量,估計工料,妥籌辦法。方臻關備。誠恐河流洶湧,迫不及待,亟應先辦救急事宜。庶幾現時災患不生,將來治理較易,救急之事維何?曰培修堤岸,固築險工,並疏通尾間而已。至於更改河形以暢其流,展縮河身以順其性,保護堤岸以阻其傾,各工程應俟日後從容辦理,此時無暇及此。

  培修河堤乏法,前篇已詳言之,毋庸再贅。惟應以墊為堤。若大堤則相距太遠,有河面過寬之患,又複殘缺不整,修無可修,即修亦無益。各處險工,宜全行固築,應派員全工察勘,估計工程。凡當沖之堤,已朽之埽,務即一律保護,其過低過薄之堤,亦應加高培厚。堤內臨水之坡,應加泥一層,以種青草,並於堤根遙栽樹木,設法禁人踐蹋。此為最急之務,速辦為妙。有險處之堤根,或拋石、或編壩以固之,亦須因地制宜。凡堤有所開過路之道,應即行修補,並於堤頂築造石子馬路,以便車馬往來,不至損礙。尾閭海道,最宜妥定,鐵門關、韓家垣現均淤塞,絲網口則水勢散漫,並無河槽。查此項尾閭,擇地者主見不一:有謂鐵門關淤塞處應挑通使水仍復舊道者;有謂宜仍由韓家垣舊道者;有謂應由十六戶挑引河,直至鐵門關以避鹽窩險工者;有謂應由鹽窩挑一直河仍由絲網口者;有謂應于蒲台縣三岔河引水入海者;有謂黃河應于大馬家挑河至孔家莊併入徒駭河使之入海者。人馬家在利津上游八裡之地,查徒駭河形頗彎曲,孔家莊河面約寬九十丈,小水水面約六十丈,兩岸頗高,並未築堤,大水約離岸尚低八尺,其上游于禹城以下,全已淤塞,海口約距孔家莊七十裡,並無攔沙。鄙意黃河未治之先,其水不應走徒駭河,蓋恐濁流入清,即使清者亦變為濁,未免可惜。如欲酌定一處,必須於各處詳細測量,品地勢之高低,察流水之方向。查現在武備學堂測量生頗具聰明,又複勤奮,四散測量,不遺餘力,惜時日太促,未能詳備,所繪之圖,只能閱其大概,況各段河中過水之數,以及地之低率,無從查考。至引河河形,惟按海口之地甚平,引河以愈短愈直愈妙。蓋河短勢直,即低率可增,流水較有力也。河身則以能容盛漲為度,兩堤則以能束水為度,又須格外堅固,以防沖決。大約海口所有舊河槽,以不用為妙,以舊槽形皆曲折,堤亦不周備,不如另擇新地酌量形勢辦理之為愈。今無論引河挑在何處,其海口必須有機器挖沙,不能恃水自刷,因河病未除,河沙未減,到處停淤之病,仍不能免,恐新挑之河,不久亦如舊口為沙堵塞不通也。鄙意引河河形,以能容水暢流為度,庶無意外之慮。減水壩為必不可少之件,應設何處,尚來詳考。有人指示濟南府城下游十八裡,原有滾壩之處,似可合用。監工于歸途便道履勘,見此壩距黃河尚有五裡,原造之意,系引濟南諸山清水入黃,以助攻沙,然向未啟用。壩門甚小,只有一丈四尺。又與諸河不通,若欲用之,尚須另挑引河以通小清河。查小清河河身,僅足自容,盛漲時水已漫岸,又無河堤約束,若再將黃河灌入,勢必漫浸,即濟南省城亦恐遭淹溺。鄙意回欲減水,以入徒駭河為宜,然仍須測量籌算方可定議,惟徒駭河亦須加寬添築河堤,方可合用。

  以上四大端,皆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否有當,均候裁奪示遵。監工此番奉委勘河,常與司道大員及地方官會同查勘。雖各人看法稍異,而和衷共濟,為國家宣勞,為中堂效命,以國計民生為懷,作一勞永逸之想,則不約而同。蓋無分中外。咸欲贊成利國利民之大功,其胸中則毫無成見也。

  盧法爾謹上。

  李鴻章之督粵也,承前督李瀚章、譚鐘鱗之後,百事廢弛已極,盜賊縱橫,萑符遍地。鴻章至,風行雷厲,複就地正法之例,以峻烈忍酷行之,殺戮無算,君子病焉。然群盜懾其威名,或死或逃,地方亦賴以小安。而其最流毒於粵人者,則賭博承餉一事是也。粵中盜風之熾,其源實由賭風而來。盜未有不賭,賭未有不盜。鴻章之勸賭也,美其名曰緝捕經費,其意謂以抽賭之金為治盜之用也。是何異恐民之不為盜而以是誨之?既誨之,而複誅之,君子謂其無人心矣。孟子曰:乃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夫不教而刑,猶謂罔民,況勸之使入于刑哉?揚湯止沸,拖薪救火,其老而悖耶?不然,何晚節末路,乃為此壞道德損名譽之業以遺後人也。或曰:鴻章知賭風之終不可絕,不如因而用之以救政費之急。夫淫風固未易絕,而未聞官可以設女閭;盜風固未易絕,而未聞官可以設山泊。此等義理,李鴻章未必知之。知之而複為之,則謂之全無心肝而已。

  鴻章蒞粵,擬行警察法于省城,蓋從黃遵憲之議也,業未竟而去。

  粵中華洋雜處,良莠不齊。狡黯之徒,常藉入教為護符,以魚肉鄉里,而天主教及其他教會之牧師,常或袒庇而縱恣之。十年以來,大吏皆闒冗無能,老朽瀕死,畏洋如虎,以故其焰益張。李鴻章到粵,教民尚欲逞故技以相嘗試。鴻章待其牧師等,一據正理,嚴明權限,不稍假借。經一二次後,無複敢以此行其奸者。噫嘻!以數十年老練之外交家,雖當大敵或不足,然此麼麽者,則誠不足以當其一噓矣。今之地方官,似辦教案為畏途者,其亦太可憐耳。

  鴻章之來粵也,蓋朝旨以康黨在海外氣勢日盛,使之從事於鎮壓雲。鴻章乃捕系海外義民之家族三人焉。無罪而孥,騷擾百姓,野蠻政體,莫此為甚。或曰:非李鴻章之意也。雖然,吾不敢為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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