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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印政治小說序


  清光緒二十四年

  政治小說之體,自泰西人始也。凡人之情,莫不憚莊嚴而喜諧謔,故聽古樂,則惟恐臥,聽鄭衛之音,則靡靡而忘倦焉。此實有生之大例,雖聖人無可如何者也。善為教者,則因人之情而利導之,故或出之以滑稽,或托之於寓言。孟子有好貨好色之喻,屈平有美人芳草之辭。寓譎諫於詼諧,發忠愛於馨豔,其移人之深,視莊言危論,往往有過。殆未可以勸百諷一而輕薄之也。中土小說雖列之於九流,然自虞初以來佳制蓋鮮,述英雄則規畫《水滸》,道男女則步武《紅樓》。綜其大較,不出誨盜誨淫兩端。陳陳相因,塗塗遞附,故大方之家,每不屑道焉。雖然,人情厭莊喜諧之大例,既已如彼矣。彼夫綴學之子,黌塾之暇,其手《紅樓》而口《水滸》,終不可禁。且從而禁之,孰若從而導之?善夫南海先生之言也,曰:「僅識字之人,有不讀經,無有不讀小說者。」故《六經》不能教,當以小說教之;正史不能入,當以小說入之;語錄不能諭,當以小說諭之;律例不能治,當以小說治之。天下通人少而愚人多,深于文學之人少,而粗識之無之人多。《六經》雖美,不通其義,不識其字,則如明珠夜投,按劍而怒矣。孔子失馬,子貢求之不得,圉人求之而得,豈子貢之智不若圉人哉?物各有群,人各有等,以龍伯大人與僬僥語則不聞也。今中國識字人寡,深通文學之人尤寡。然則小說學之在中國,殆可增七略而為八,蔚四部而為五者矣。在昔歐洲各國變革之始,其魁儒碩學,仁人志士,往往以其身之所經歷,及胸中所懷政治之議論,一寄之於小說,於是彼中綴學之子,黌塾之暇,手之口之,下而兵丁、而市儈、而農氓、而工匠、而車夫馬卒、而婦女、而童孺,靡不手之口之。往往每一書出,而全國之議論為之一變。彼美、英、德、法、奧、意、日本各國政界之日進,則政治小說為功最高焉。英名士某君曰:「小說為國民之魂。」豈不然哉?豈不然哉!今特采外國名儒所撰述,而有關切於今日中國時局者,次第譯之,附於報末。愛國之士或庶覽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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